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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人,何必把她当人看。
所以你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看。
等闲凡人怎么可能掣肘林瑟玉,这其中必定还有他那个好师兄徐念恩的手笔。如若是阵法围困封锁,肯定就是出自他手。
“再阴邪的手段,到底也不是永远。”梁陈轻声说,“林暄挣破桎梏以后,崩溃失控,见人杀人,足足杀了半座城的人——不是汩都,就是酲泉。当时那些畜牲把她带到酲泉的避暑山庄,日夜折磨。”
明韫冰吸了一口长气,感觉清透的曦光渐渐把彼此之间的雾霭吹化。却令心中多苦难言。
“你明明知道,还是不肯放过她。”他微哑道。
“是。我明知道,却不会放过她。”梁陈这时候才觉得先前“铁石心肠”的指控并非空口无凭,但声似利剑,绝无迟疑:
“——受了的伤是伤,当安慰,犯了的错是错,当陈罪,这原本就不是一回事。”
明韫冰几乎有些恨地望他。但一边脸颊却被捧住。
梁陈这一眼,仿佛直接看进了他那条深不见底的心渊,一字一句认真道:“所以你也不必再跟她搞什么小动作,也不必向我试探。我明白告诉你,我之所以不即刻收回号令,不是因为我元神归位后不能,也不是因为我心慈手软想留她一命,而是我知道你必定要插手,一来解你的惑;二来,林暄手里还握有不少凡人的命,为免玉石俱焚,我须先想办法把那些人护下。再行审判。”
明韫冰简直不可置信这种坦诚,同时讨厌于心思被戳中,将他肩膀猛地一推,却被牢牢箍住,禁锢在那个温暖的怀抱。
两人纠缠片刻,到底道高一尺,明韫冰逃不掉,只得埋在梁陈胸口,任凭此人如何以吻骗哄,就是不给他看自己的表情。
此种鸵鸟战术,倒是用的很少。对上神,鬼帝大人一般采取暴击和美人计。
梁陈治他那简直得心应手,元神复位以后还多了若干年的经验,已经可以拿一个出神入化奖了。
他亲了一下恶鬼乌黑馥凉的发顶:“和林暄互通有无以后,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吧。”
明韫冰不吭声。
“其实从搬去流渡起,我就在考虑开天了。”梁陈说。
扫在他胸膛的呼吸微微一停。
梁陈叹口气:“开天并不是什么好法,但我在第一阶天的古书阁找过许久,确实只有它能用。回天一事,已成定局,既然如此,将这死路看作生的一部分,置之死地而后生,未必就不能闯出一条新路来。——回天这阵法注定要我祭你,却又需要千年之久来等东风,这么久的时间,足够成一个集齐七情六欲与众生痴念的开天大阵,这力量磅礴浩大足以毁灭或重建三阶天。但我原本只想用来护佑你……”
明韫冰终于抬起头,微蹙着眉。
梁陈神情却十分专注:“你魂元紊乱,乏七情六欲,我就给你补魂,最好是从鬼渡为神。但补魂时,就像你为破冰火不惜魂飞魄散一样,会有点疼……不过,我知道你不怕。”
——何止是有点疼,简直是痛到憎恨上天,去他娘的为什么要放人来世上受这种苦。
痛到想把自己剁成一段一段,自我绞碎!
明韫冰这时方低声道:“所以必须要那么多的许愿之力,因为那种灵力最温和最纯粹……”
“是啊。这样你就不会很疼了。”上神接道。
是啊。
曾托你上重云的温柔祝祷,脱胎换骨时若护佑在旁,我便不会那样痛苦了。
“本来那四册号令,我想在凡世选定可托之人,但当时神官将我收回天牢,仓促间来不及,只能病急乱投医。但究竟能收、愿收的灵物太少,最后还留了一册,我洗灵下凡以后,才阴差阳错把它给了那尊冰瓷。”
提及时想容,梁陈不免感慨。
瞩物思人,物同时被瞩者与思者所左右。时想容的名字从她被赋灵第一刻起就天然出现,并被自己认定,因为她本来就是思念所铸——从性情到名字,都是这样。
对她来说,其实也是很不公平的吧。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石头不能左右自己,看似无所不能的神明也不能。
众生万物,皆身不由己。
梁陈唯一没想到的,也许是他就近发出的几道号令,给一封家书、一条伤痕累累的灵蛇、一把拂尘的难熬使命,他们都守住了。也还回了。
明知还回是覆灭,也依旧还了。
哪怕是那样深刻恨着原形的冰瓷,也痛快地将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放开了。
时想容。时想容。
云想衣裳花想容,
时时念,难想容。
“嗯。”如蜓点水。他应答我。
明韫冰这才恍然,原来他不自觉将心声说出了口。
他却像一个久瞎的人听见他人描绘太阳像铜锣一样,无所适从地茫然起来。
什么意思?
时想容。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就算是脑子被驴啃了一半,也可以轻易理解的东西,他却无法理解,甚至那一瞬间心头略过一个极其阴暗的想法——
是不是为了不让我毁灭世界,他才故意这么说的?
有与魂契相感,这想法一动,上神自然就明知了。
换作任何人被恶意揣度,第一反应都是生气,再不济也是个伤心。很少有人像梁陈这样,只有无奈和止不住的疼惜在翻涌。
说来也奇怪,其实他们俩都是一样的,不曾从具体的某人身上得到过长久的情感联系,却极端相反地一个完全不相信世界,一个发自心底地信任。
明韫冰闭上眼睛,感觉眼尾被指尖轻轻擦过,那动作温柔得近乎缱绻。
大多数时候,他的情绪都是无声冰冷的,仿若不存。但只有自己才知道,冰原下的死火山到底藏着多大的能量,那种末日般的热情一旦爆发,不是将他自己葬送,就是把周围的人焚化。
——这也很符合所有人对他:怪物,妖魔,邪祟、灾秧、瘟神之类的称呼。
危险至极,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也愿意避世,既然如此,藏在骨墟那个阴沟里好了。可世事如潮如水,人就是一根柔弱的芦苇,凡浪打来,便随波逐流。
清高虚隐,遗世独立,谈何容易。
人活七情,从来身不由己。
“……许多时候,”他开口竟有几分艰涩,“我都感觉不到和谁有联系。也许是鬼族的骨髓就劣质,只能通过激烈的占有或索取获得一点转瞬即逝的存在感,交合、暴力、自虐……只有这些。其余的任何方式,我都像死了。”
梁陈——勾陈看见他眼尾上扬,泛了些妖异的红。眼底却是一片破碎粼粼的痛苦。
那波光令神明想起从前观世,独自坐船沿长江往下游,那惊涛骇浪天有不测,怒海硬生生撞碎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