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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太无趣!
“当年我把自己拆成四份,存在凡人躯壳里扮蠢。那是因为只要到这时候有神族存在,我不用做任何事,回天就会自动完成。”勾陈平心静气地解释道,“细想起来,其实这很没有必要,但最终我还是那样做了。一方面是因为失去挚爱的痛苦实在难熬;另一方面,本座和诸神都明白,这种程序规正的大阵,嵌在一个独立灵魂上是有多艰难。所以本座剥夺了自己,以四分之一的完整来接受这个命运。”
梁落尘愣了一下,有点醒过味儿来了:“但明韫冰把你又召回来了……”
“是啊,他这个人,其实比我更懂得做神。”
勾陈上宫那个笑容不免显得苦涩:“如果他是神明而我是鬼的话,恐怕我一眼都得不到他的吧。”
梁落尘复杂难言地擦过腰间玉坠。被冰出了一点实感。
一个很奇怪的念头突然钻进新皇的脑子里——
如果他是一块石头的话,应该会是那种最普通最平凡,随处可见的样子吧?
也不会有人会想多看一眼,没什么新奇的意义,除了对任何事情都始终保持高昂好奇心的格物者。
会不会哪天格竹子格累了,就捡起来看一看呢。
我这一颗沙砾。
一缕剑光在分别野径的岔路口飘旋而上。满目芳草萋萋,宏伟地向一边轰倒。
风一阵一阵地吹,那些野草就像狂乱的头发,被纺的越来越颠倒,勾陈的侧脸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比任何供台上的泥像都还肃穆稳重。
迎面风如水,和神明的话语一样茫茫。
勾陈理了理自己的袖子,狭目抬头,法自然剑好像预见到他的念头,在颅内轻轻发着抖。
梁落尘忽然问:“你原本就是打算用自己替换鬼帝,再抹掉他的所有记忆,让他在人世间好好做人吧?”
勾陈上宫眉梢平静,一字不言。
“那几具以假乱真的泥胎,除了如你所说的自欺,应该还是为了分开自己,方便同时献祭才造的。”梁落尘忽然顿悟为什么明韫冰要不告而别,“否则王爷‘梁陈’打碎的时候,就不会有一段久溯的停顿,因为魂魄四分再合为一体,根本不需要像留书或者开密折那样罗列记忆。”
“——我能看出来,你真觉得那位明先生看不出来吗?”
“不。”
出乎意料地,勾陈摇首。
“我原本打算帮他重塑灵魂,让他从出生就是异类的困境里解脱出来。”
“……”梁落尘道,“有什么区别?”
“他可以做无关者,天地毁灭还是存续,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对维持秩序的人的死亡,他可以像所有人一样,感到一点悲哀,但马上就忘记,去过自己的生活。”
勾陈缓声道:“回天结束以后,九州上不会再有除人族以外的任何生灵。忆者旧事也,回忆的前提是彼此经历珍存。彼时再也没有神鬼之分,再也没有过抉择的痛苦,生活在永不颓圮的蓝天之下,没有人会在雨里一遍遍地想念从前。他会真正获得永恒,就像我陨灭以后,曾是我的神相的那道风不会消失一样。到那时,每当人世间又一季的花蕊播送,每当农桑之事水车轮转,寒冬结束以后湖冰摇曳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出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该是什么样子。但无论何时,总会有风从人的脸颊拂过,他不该知道那本来是什么意思。”
届时所有人的认识里,神鬼只是一个存在于典籍上的谬论,至多笑一笑那些偏信的疯子,而真埋藏在其中的往事,连尘埃都无处可落。
梁落尘心情复杂。
“无论他有没有看出来,我原本都打算这样做,你说的对,这和他原本被迫接受的命运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一个一无所有,一个应有尽有而已。”梁远情低声道,“但我就是想要这样做,我想要他无忧无虑。”
梁落尘一时梗塞,简直无话可说。
“一个人慧到极致,所受的苦就是常人的千百倍,我宁肯他什么也不知道,只做一个略微出众的普通人罢了。”勾陈的话音几乎变成了自语,“原来我也会有这么自私的时候……”
听这话的人无端带入了自己,连同私语的无情芳草一起如噎在喉。
良久,梁落尘才找回自己的话音:“但你有没有想过——”
“我想过了。”勾陈上宫看向这个人世的君王,语调变得柔缓起来,“时想容对你做的,就是这件事。”
提及她,梁落尘脸上那一点犹豫也消失了。他知道勾陈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寒蜮,就算里面监禁着无数恶鬼,也有必须破启的理由。
如果那理由可以扭转他们两人的死结,那还有什么是不能重塑的?
仿佛看透了他所想,神明那个问话温和得不容置疑:“如果我们都觉得这个做法不对,但走其他的路,就要冒更大的风险、受更多的痛苦,甚至到最后也有可能一无所有的话,你也愿意一试?”
梁落尘本能会听到非常出格的东西——如果一件事没有在一开始就被当做解决办法去践行,一定只有一个解释,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什么?”
神明说了一句话。
哪怕是有了心理准备,听到那句话以后的第一瞬间凡人还是只觉得荒谬:“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直到这时,勾陈才终于笑了一下。
“不可能。”那个笑几乎有些如释重负的轻快,抬眸看天时,好像遥远而又遥远的地方,看见了那个曾在眼前的恋人。
“如果他也觉得不可能。”
那我怎么会有勇气来做这件事呢?
万鬼之渊爆发出最夺目的光芒,四样信物刺破晦暗的瘴气,钉在骨墟四端,暴涨的柔和念力之中一条鳞爪俱全的纯金长龙冲出,——天子气一瞬之间与降真留下的气息共鸣,一举撞开了鬼门关!
口子一开,千奇百状的群鬼就疯狂地蹿逃而出,一碰到庇护的念力,丑陋焦黑的皮肤竟然如被水洗,骨上新附一层血肉,血肉迅速生皮,转眼就成了个衣不蔽体的人!
念力的效果竟然如此立竿见影,无怪乎要存这么久——
这些“人”做鬼惯了,乍一穿回人皮,颇不习惯,本欲到处抢夺杀戮的动作顿时一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地互相觑了起来。
群鬼在滋养的力量里新生,开天的光华毫不停歇,冲向九重天破开一道又一道的禁制。宛如一缕细细的暖流添入三阶天混乱的气流,人间的平衡界微微动荡了一下——
谛听之中,气温已经降到了无法容存任何生命的程度。所有的鸟都成了冰雕,灯结着霜华,一只双头的相思鸟冻成了一把三叉戟,直愣愣地戳在笼口。
明韫冰从头发丝到眼睫毛都结上了冰,要是此地有活人,一定会开始从他的衣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