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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风骨铮铮的君子。
如今青山埋骨,溪水环绕,深林悠悠,不知是不是这位大人想要的,但总归,还算配他。
挖坑,置棺,填土,竖碑,烧祭……
整个过程很长,陪着的人从慢慢增加,到慢慢减少,到最后,没剩下几个人。
因崔芄带头治丧,发挥了很大作用,整个治丧队伍,包括厉家下仆,都很听他指令,他说走了太久有些累,让大家先回去,他稍后会自行下山,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很有礼貌的告辞后,别把我离开。
他本也不必留这么晚的,他只是想为一人行个方便。
“——还不出来?”
林影深处,走出一个窈窕身影,正是琴娘子。
“多谢崔郎。”
她走过来,肃正行礼。
厉正初出殡,她自然是想来送的,可身份不合适,非亲非友,没有任何可以明言的关系,身份也放不上台面,可能厉正初本人并不会介意,但她很在意。
“谢你帮忙,允我来送他最后一程。”
“我也没帮什么,”只是予个小小方便,甚至算不上费心思,崔芄浅叹,“你不愿跟随丧队,其实也可以稍后再来,想必厉大人不会介意。”
“那怎么会一样呢?”
之后再来,就不能目睹他入土为安,不能在这最后的时间陪他了。
琴娘子走到坟前,点燃了香烛。
她向来是很漂亮的,桃花妆,织锦衣,红蔻丹,眼儿媚,腰儿纤,指儿柔,是教坊司最声名远扬的伎人,人前出现时总是明媚闪耀,叫人无法忽视,可今日她素衣未妆,一头青丝只简单以木钗挽起,周身无一配饰,竟也清婉可人,如兰在谷。
“我这两年在练一首古曲,壮阔苍凉,有金戈之声,有天下之幽,这首曲子我很早前就会,只是一直弹不好,我知道他喜欢,却从没弹给他听过,怕他失望,怕他不能尽兴,我总想着以后还有机会,没想到人和人的缘份,就能这么浅。”
她指尖轻轻滑过墓碑,力道温柔,声音也温柔:“……昨晚,我梦到他了。”
“我弹给他听,他不说话,只是坐在桌边,垂眸静听,偶有浅笑,我知道,他是在夸我……总算有一回,我的成长叫他满意了。”
“就是还是那么正经,从不肯靠近我半步,脸色总是严肃,不肯多笑一笑,每每过来,都会扰了我的烛,若它跳动生气。”
“我的烛跳动了五回,你说,他是不是来看了我五回?”
“他总是这样讨厌,看似无情,实则那般温柔……叫人怎么不越陷越深?”
琴娘子其实不需要崔芄回答,今日她也没有落泪,只眼底一片湿润:“……那首曲子不错的,若崔郎愿意,改日我抚给你听,也请你品评一二。”
崔芄:“如此,是我的荣幸。”
“崔郎放心,你之担忧我懂,你是个好人,心地也柔软,你放心,我看的开,会继续朝前走,看一看人间山河,品一品红尘百味,叫那些没机会的人嫉妒,只是……”
山风寒凛,她拢了拢衣衫,柳眉垂下:“只是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冬天了。”
“大恩不言谢,崔郎日后有任何差遣,只管叫人知会一声。”
琴娘子没再说话,也没离开的意思,崔芄看出她虽有悲痛,但状态还可以,并无自毁倾向,便转身离开,把空间留给她。
行至半山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高大的个子,劲瘦的腰,长到没朋友的腿,永远也不怕冷的体质,这么冷的冬天,更冷的高山,这人竟然连大氅都不穿,就随便搭在胳膊上,潇洒的不像是这个世界
的人。
正是武垣。
崔芄看到他很意外:“不是说有事,来不了?”
“算不上什么大事,回家气了一趟老爷子,”武垣脚步和声音一样散漫,“给他紧紧弦,看看清楚对手是谁,长点心眼,别真把家给作没了。”
他把胳膊上搭着的大氅抖开,披到崔芄身上。
“快下雪了,不觉得冷?”他似乎很不满意崔芄身上衣服的厚度,好像过来,就是为了给他披件衣服。
崔芄垂眸,看到他袖边露出的文书一小角,无情戳破:“难道不是寻我说事?”
武垣也不尴尬,微微倾身,眼底映着对方倒影:“崔郎是不是该检讨,为何我每次来见你,都需要费尽心思找理由?难道不是崔郎更淡漠疏离,不讲情面,不好靠近?”
崔芄:……
“你翻我的墙时,我可从未阻拦过。”
也阻拦不及。
武垣:“但你会赶我出去。”
崔芄语塞。
是有这么回事,但只发生过一次,也只是在最近,但那次是他做噩梦魇住了,对方来的又太突然。
“……是你太闹腾。”
太凶,在那一刻有莫名其妙的侵略感,他才有点应激。
那大概也是他第一次在武垣面前发脾气,且脾气很大。
“抱歉,”崔芄知道自己有点失礼,“我那夜……”
“不用抱歉。”
武垣看着他的眼睛:“我喜欢。”
崔芄:……
这人被冻傻了?
武垣:“你可以对我更凶一点。”
这话融在风里,莫名有些缱绻,眼神也是,过于温柔,也过于直白了。
崔芄别开脸,没看他:“所以,品仙阁的事,怎么处理?该要处理了吧?”
话题转变稍显生硬。
武垣却只勾唇一笑,顺着他改了话题:“就知道你会懂。”
崔芄当然懂。
品仙阁经营了很多年,可中宗帝却是才当上天子没多久,不可能平这么短时间就牢牢掌握了品仙阁,先前他还要拿玉佩当食物,背着太后悄悄结交外臣呢,所以……
这一切必然是太后默许的。
从很早以前,太后就在布局,她早早懂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看明白了身边人,知道这件事难度有多大,主力都有谁,这些阻力可能会做什么……
她其实并没有打算扶持儿子,在她眼里,儿子能力不足以担大位,可世俗如此,她若想走自己的路,就得想办法搬掉这块石头,不能砸了自己的脚,也不能扔了石头不管,他看出了一些人的野心,也知道这些人必定会去找儿子,遂养了这个蛊。
先前不管,是因为一切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品仙阁看起来无所不能,其实也只是小圈子行为,招来的都是一丘之貉的狐朋狗友,放到整个天下来说,实在不够看,可现在不一样了,一来厉正初掀开了这块遮羞布,二来,也是这事越搞越大,已然是个大患,再纵容发展下去,恐难收拾。
“我原本想,收拾这里应该会很快。”
崔芄觉得,太后既然在一侧看着,就不可能不握点能要这些人命的东西,可现在看着武垣,似乎没那么确定了。
“快不了,”武垣道,“谁叫我发现了意外之喜呢?”
崔芄:“什么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