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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辞不是他的亲生子,所以他对待江辞的态度和所作所为全都事出有因——可即便这样,他仍把江辞以长子的身份留在自己身边,勉力做出一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样子,每当想起这个宴云楼都感觉浑身冰冷,脊背发麻。

他那时候谴责江辞虚情假意工于心计,却没想过他正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数十年如一日地苟活过来。

他那么小的时候,没有母亲的保护,所谓的父亲对他满心愤恨,身边又有饱受宠爱的弟弟,他心里有多痛苦,有没有怨恨不公,做过什么无谓的抗争,宴云楼全都不知道。

可是那明明是上一辈的恩怨,江辞又做错过什么?

当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江毅的儿子,是终于恍然大悟一般的释然,还是涌起了更强烈的危机感,宴云楼的脑子乱作一团,只觉得心脏有一块突突作痛,为多年前那个孤弱无依的江辞。

“你突然得知江毅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他势必不可能将江氏传给你,所以你觉得没有给江家卖命的必要了,才选择用计脱身?”宴云楼问。

然而江辞摇了摇头,“不,我一定要走,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因为江毅要杀我。”

第77章

宴云楼惊骇地瞪大了双眼。

江辞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已经毫不在意,“很遥远的故事了,但其实你也是故事的一部分。简单来说,江毅一直想做掉我,他做过很多尝试,在我羽翼渐丰之后。无奈我还算机警,手下人也得力,他又需要我来稳住德天盟,把家中产业洗白,给他的小儿子铲清荆棘,所以刺杀也搞的有一搭没一搭,可能在他心里算是大发慈悲多留我许久。”

“他要我做事,却不要我掌权,所以暗中作梗的事做了很多,比如联合你继母,想要借机除掉我,促成你跟江千钰的合作。这件事其实是于海东下的手,于海东就是原洪霜堂的堂主,他许诺于海东我死之后,将洪霜堂从德天盟中独立出来,由于海东重新掌管独立运营,还许诺将本埠第二大帮派竞龙帮并入,扩大势力成为本埠最大帮派。”

“我的人暗中调查了许久,但是他事情做得很隐秘,所以苦于没有直接证据汇报给我,但是我心里……其实是有数的。”

宴云楼捏紧了拳头,如果是这样,那跟他先前所调查到的片段式的线索相吻合——一切都有了解释。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不是你父亲?”宴云楼迟疑到。

江辞哂了一下,“年纪小的时候一直很疑惑,为什么明明都是父亲的儿子,他对千钰这样爱护慈祥,对我却截然不同。”

“我曾经怀疑是自己不够好,所以父亲对我一直不假辞色,从来不会对我露出笑脸,也没有真心实意地夸奖过我,只有无穷无尽地、难以企及的要求。”

“我也曾觉得是我母亲去的太早,所以不像是千钰,凡事有母亲保护帮衬,就连惹得父亲生气了,只要母亲从中转圜几句,也就不会因此受罚了。”

“我又想,是不是因为我是长子,所以他对我的要求更严格,毕竟我身上责任更重,也要给弟弟树立榜样……”

“但后来我就不pua自己了,我也不在乎江毅给我什么,我想要的,就靠我自己的手争取来。那时候我也想过自己是不是不是他的亲儿子,但是多是天马行空地想,因为以我对江毅的了解,如果我不是他的亲生子,他肯定在得知的第一秒就把我掐死了。”

“但是后来,你记得不记得有一次我去非洲出差——那是在我‘死’之前两个月左右。”

宴云楼怎么会不记得?那次江千钰到他家里来,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他当时处在极端的暴怒和怨怼中,看到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江辞也没有一句好话,简直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

江辞那天的状态似乎很差,身体虚弱,精神却狂热,眼睛亮的像是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最后的那束烛光。

他看到江千钰留在玄关的一双鞋,跟宴云楼吵的像是世界末日,眼底有浓重受伤的神色,他说两人不如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再次见面,就已经是那个冬夜的爆炸现场,他们许多年分别前的最后一面。

后来许多个午夜梦回,宴云楼总是后悔那天的潦草结束,他对江辞显而易见的异样和衰弱不闻不问,于伴侣没有丝毫信任,给予对方的只有置之死地一般的恶语,他恨不得回到那一刻一刀捅死自己——可是当他感受到悔意时,一切早已结束,逝者永不可追。

“从非洲回来之后,因为惦记江毅要我尽快回话,我从机场直接去了江家——那天我身体状态不好,发高烧,水土不服,疟疾后遗症,还带着枪伤。”

“所以我随便走进客房睡了一觉,半梦半醒的时候,我听见江毅和付芊在客厅说话,大意是说,在非洲的刺杀失败了,但他们当然还有后招,最迟不会让我活到明年。我靠我的努力所得来的一切,都会沾着我的鲜血,被拱手送给江千钰。这一切当然是因为我不是江毅的亲生子,而我没被早早被掐死,只因为我对江家来说还有利用价值。说实在的,”江辞自嘲一笑,“哪怕是我之前有过胡思乱想,也实在没有料到,他真能物尽其用到如此地步。”

宴云楼感受到熟悉的心绞痛在整个胸腔迅速蔓延。

麻痹痛感从心脏延伸至左肩,再是左臂,直到左手无名指和小指。宴云楼在心中默数,他知道这种痛苦会持续三到五分钟,只是身处痛苦中的每一秒都会被无限延长,久到似乎永远不会有终结。

可是这只是身体上的顿痛而已,这么多年间江辞心里承受的痛苦,骨和血肉那么多无法愈合的伤痕,他又何曾尝过半分?

他僵直而迟钝地、试图不露声色地微微转过身体,不让江辞发现自己的异样。

好在江辞只虚虚地看着窗外的海,声音在宴云楼渐渐褪去的痛苦中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我母亲大概也很恨我,所以自杀前将我的身世告诉江毅,可能是为了恶心他,或者觉得我是个本不该降生的瘟神,不想将我再多留在世上一日。”

“但是这也不怪她,她嫁给江毅的时候没想到他正路不走,以后变成黑社会头子,不止要提心吊胆他性命,还要眼睁睁地看他在外勾三搭四。对了,你知道她是怎么自杀的吗?”

宴云楼目光一凛,凝重地皱起眉头。

“吸毒过量。”江辞在宴云楼震惊的目光下缓缓说,“江毅那时候刚开始插手毒品生意,‘事业’做得很好,一切顺风顺水。所以当他跟我母亲的感情出了问题,第一反应竟然是用毒品控制她。他怀念她巧笑嫣然、百依百顺,又知道两人已经走到了无法转圜的终点,所以他用毒品构造出了一个虚幻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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