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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司星提起一口气,唇线紧绷:“你跟踪我?”
“操,想什么呢?老子在这附近吃饭,顺路看你一眼不行啊?”郑劭手揣在裤兜里,联名款板鞋蹭了蹭粗粝的水泥地,摩擦出沙沙的声音,他抬起头,环顾巷子两侧大同小异的自建房,“你住哪栋楼?不请我上去喝一杯?”
沈司星往后退一步,冷静地说:“我家没什么能喝的,改天吧。”
“我请你也行。”郑劭咧嘴,忽然话锋一转,指责道,“你不是不愿意吧,沈司星?要不要这么小家子气?”
沈司星攥住拳头,在掌心抠出几道月牙,他不知道郑劭想做什么,但想也知道,不会是好事。
沈司星下颌收紧,轻飘飘撂下几个字:“不愿意。”
郑劭低头睥睨沈司星,在他淡若云雾的眼底看到尖锐的倔强,虹膜上那圈诡异的血丝仿佛怒意在燃烧。
那么鲜活。
这份鲜亮的生机像一柄银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郑劭的神经。他冷笑道:“不愿意就不愿意,装你妈逼啊?”说罢,掏出一把匕首,抡圆胳膊朝沈司星划去。
“!”
沈司星瞳孔缩成一点,即使早有准备,也没想到郑劭会偏激到对他动刀。
“郑劭!”
沈司星侧身躲开,咽喉仅与锋刃差之毫厘。匕首蹭破油皮,划出一道红线般的血痕,不是很疼,但足够让沈司星气到浑身颤栗,双目充血,眼前一片猩红。
他分明没有做错事,从未主动害人,但无论是谁都能以大大小小的理由将他踩进泥潭,肆无忌惮地伤害、磋磨。
因为他不会反抗,也不能反抗,因为他弱小又笨拙,低贱又卑微,像生在幽暗潮湿处的苔藓,因为……他有阴阳眼。
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我知道是你,姓沈的疯子!我妈一直说你有病,生下来就不正常,克死亲妈,还差点把沈家河克破产了,哈哈!操你妈的,敢对我动手脚?让那脏东西缠上我,老子差点被你害死,傻逼!”郑劭疯狂地挥动匕首,划出飒飒的风声,状若癫狂,一刀一刀捅向沈司星。
嗤!嗤!
匕首捅入血肉,触感理应沉闷滞钝,可郑劭捅刺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斩断头发那样干脆利落。
等等,头发?
郑劭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脑子蓦然清明。他浑身僵直,手心冰凉湿漉,想到方才所做的一切不由恐慌后怕。
“我不是故意的……”
郑劭低下头,没看到预想中的满手鲜血,相反,他的双手被濡湿的发丝缠绕,试图挣扎,却动弹不得。
地上铺满了潮湿腐臭的头发,窸窸窣窣地蠕动,宛若活物,攀上郑劭的脚踝,缠上小腿,捆紧他的胸腹,挤压和束缚让他呼吸困难,脸色紫涨发青。
本该被他连捅数刀鲜血淋漓的沈司星,却好端端地站在不远处,目光平静懵懂,仿佛置身事外,眼睁睁看着他被发丝捂住口鼻,在窒息和重获呼吸间循环往复。
那双邪性的阴阳眼里空无一物。
“呜,求……”郑劭双腿发软,想跪下却被头发缠住,只能像木乃伊一样杵在原地。
大仇得报的狰狞表情碎成稀巴烂,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懊悔,郑劭回忆起之前所做的一切,本能地推脱责任,归咎于他被鬼上身了。
他想跟沈司星辩解,是那脏兮兮的鬼婴害他,让他失去理智,他把沈司星当弟弟,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他们都是一家人啊!他怎么会伤害沈司星呢?
当啷。
郑劭右手脱力,干净的匕首落在地上。
沈司星瞥了眼匕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郑劭跟前,对巷子里铺天盖地的头发视若无睹。他弯腰捡起匕首,两指捻着刀柄,咚的一声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不可回收垃圾。
“鬼婴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吧?”
怎么来的?想起哭泣的前女友和手机里大段大段的辱骂斥责,郑劭双目圆睁,追悔莫及。
当时他怎么回复的?郑劭想不起来了。大约是“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怀孕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打掉不就好了吗?”,“钱都给你了还要怎样?”一类的话。
要是早知道会因此招惹上鬼婴,即便找了大师驱邪,身体也一天天衰败下去,他绝不会跟那女的谈恋爱。
郑劭口中呜呜求饶,他嘴里塞满了腥臭的头发,一个字也说不出。
“放心,你现在不会死。”沈司星笑得很乖。
虽然不知道沈司星为何如此笃定,郑劭仍然松了口气,身子软绵往下滑,眼中重燃希望的火光。他仰视沈司星,像看着高高在上,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神明,既畏惧不安,又忿忿不平。
但下一秒,沈司星的话又让他如坠冰窖:“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郑劭身子一抽两眼翻白,昏厥过去。
沈司星袖手看着钻入郑劭七窍的头发,等发娑婆吸取精气吸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掏出手机,把一地的头发收回背包。
他扫了眼背包格子右下角的数字,心里默默计算,像这样使用发娑婆,会损耗二十根左右的头发。这么看,还是拿发娑婆去做生发药水来得划算。
“哎,醒醒。”
沈司星轻轻踹了脚地上的郑劭,见他没有苏醒的意思,耸了耸肩,扭头就走,步履轻盈无声,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九月初,龙城正值夏末,晚上又闷又热,郑劭睡在这儿一晚上不至于冻死,城中村四五点就有起来上早班的租客,会有人发现的。
别死在他家门口就行。
*
几个小时后,黯淡无光的小巷里,郑劭睁开双眼,目光呆滞无神。他直愣愣站起身,蹒跚着往城中村外走,动作僵硬迟缓,像被抽走精魂的行尸走肉。
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后半夜,大马路上空空荡荡,偶尔才有车辆飞驰而过。郑劭招手拦车,少顷,一辆空载的出租车缓缓停泊在他面前。
郑劭迟疑了一秒,钻入后座。
司机没有回头,按下空车指示灯,幽幽地问:“客人,上哪儿啊?”
郑劭凭着肌肉记忆说出一个地址,说完又有些恍惚,那是哪里?是他家吗?
“好嘞,请系好安全带。”司机凉凉地说,“我们这就出发。”
司机口音含糊不清,郑劭斜眼看过去,霎时,后背冷汗直冒。后视镜里,司机脸色刷白,高高提起嘴角,与后座的郑劭对上视线。
可是,驾驶座上空无一人。
*
那晚过后,郑劭果然没胆子找上门算账,令沈司星惊讶的是,郑晓梅和沈家河也没来烦他。不过,地址被郑劭知道,还是成了沈司星心里的一根刺。
他考虑了几天,对窝在书桌上吃咪咪虾条的晏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