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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死的是与他毫无干系的人族,就算死的是他地盘上的妖族,他也不怎么悲恸难过。
苏蓁抬头看向虚界阴晦的苍空,暗云漫卷,电光闪烁战栗。
她又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尚且年幼,母亲也没离开的时候。
族中的同辈们与她说笑打闹,忽然有位年纪相仿的表弟,满脸好奇地凑过来。
“……他们说你爹是一棵树,这是真的吗?”
表弟这样问道。
苏蓁忘记自己如何回答了,或许她没有回答。
表弟小声嘟囔说:“我娘说,大小姐处处都好,学什么都快,也坐得住,不像我和我妹妹一样,整天琢磨着出去玩,听先生讲课听不了几句就厌了,更别提修行,引气入体折腾了几个月都没成。”
苏蓁记得自己当时还是有些惊讶的。
她用了几个时辰,就完成引气入体,晋入锻体境,母亲夸她做得极好,比自己当年还要快一点。
故此她一直知道自己算是快,却没想到旁人能慢到几个月才完成,直至后来在修真界混迹,又发现几个月其实也不算慢了。
“但是我爹反驳我娘……”
表弟继续道:“大小姐的父亲是树,大小姐继承其骨,只是披着人皮的树罢了,树没有喜怒哀乐,纵然将其凿穿砍碎,它也不会流泪,所以大小姐和我们不同,我们是正常的小孩,大小姐不是。”
表弟这么说着,脸上又露出困惑之色,显然七八岁的孩子没能完全理解这话的意思。
苏蓁只觉得这话毫无道理,自己哪里不正常了?
但母亲早说过,族人的话听听就罢,凡是对自己不好的,有一多半都是嫉妒她,要么就是出于利益,若是被其所伤,反倒遂了他们的愿。
所以她不怎么生气,敷衍几句就走了。
后来她没再见过那位表弟,多年过去,听闻此人死在魔修手中,但她也不再关心了。
那时候,她大概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妖得了人身,就得了人心,他们的喜欢也一样真挚可贵。
苏蓁压住上翘的嘴角,“前辈。”
“嗯?”
苏蓁清了清嗓子:“我果然很喜欢你。”
萧郁:“……”
萧郁再次进入了不知所措的状态,看上去又高兴又茫然,“有没有什么前情提要?这是怎么从你爹为你报仇拐到我身上来的?”
苏蓁笑而不语。
萧郁低头看着她,似乎想要拷问两句,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无奈地抬起手,捧住她的脸。
他俯身亲了她一口,滚烫的吻落在唇边,却不曾继续深入,灼热的气息向上蔓延,依次掠过鼻尖、眼帘、眉心,最后停留在额头上。
萧郁在她额间烙下一吻,“我也很喜欢你。”
第66章
这就够了。
苏蓁这么想着, 这世上她在意的人不多,而他们也都在意着她,虽然是以不同的方式, 但这就够了。
“前辈……”
灵力凝聚的箭矢搭上弓弦。
以她如今的实力,其实也并不需要法宝辅助,就能在远处撼动那位面的入口。
但她完全不介意再使用这个。
“……如果我失败了, 也不用开什么三周目,纵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如何做到, 但你必然付出极大,我不想你再因我而受伤了。”
苏蓁微微一笑,“时也命也,能有这一次机会,有幸认识你,已经够了, 倘若我走了, 你就飞升去吧。”
光箭呼啸破空, 如流星般坠入云中,消失在暗色电蛇间。
萧郁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被湮灭在扭曲的灵力浪潮中。
她没听到回答,就再次被黑暗吞没。
苏蓁站在水潭旁边,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幽冷寒潭一片平静, 无涟无波, 映出她同样不辨忧喜的面容。
开始了第三次试炼。
她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上乏力, 头晕脑胀,脸侧是柔软的锦缎被褥, 四处都弥漫着酒气。
苏蓁昏沉地坐起身,拔步床上垂落织锦罗帷,两侧银勾悬挂,房内摆着高几、方桌、圆角柜,皆是雕纹花梨木,墙角放着一座方炉,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旁边还有一只青玉彩绘香炉,绿宝石盖顶,下面摆着串铃香盒,芬芳馥郁。
放眼望去好一派富贵景象。
她跌跌撞撞走下床,拿起炉上的黄铜水壶,在柜子里翻了个茶饼,摇晃着泡了一壶茶。
那茶汤嫩绿鲜亮,清肺润喉,她来不及细品,灌了两杯之后,踉跄着行至窗前,拉开帘幕,支起窗板。
外面是一片喧嚣沸腾的夜市。
满街彩旗高楼,灯火通明,河畔烟柳画桥,坊间珠帘绣户,满目的行人车马,摩肩接踵。
高处横廊勾栏间,衣香鬓影,灯烛荧荧,笑声此起彼伏。
……这应该是很熟悉的场景。
但她却又种陌生感,倒不是全然没见过,而是相关的记忆不多,她也只闲逛过几回,后来就没兴趣了。
不对。
这楼是自家亲戚的产业,自己对这里十分熟悉。
卧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年轻人端着盘子进来,见状一惊,“三少爷,你醒了?”
苏蓁回过头,视物还略有些模糊,不由揉了揉眼睛,“什么时辰了?”
那人连忙冲过来,服侍她洗漱,一边给她擦脸一边还念叨:“少爷昨儿喝得太多了,这会子已经过戌时了,红绡和碧绦都登台了……”
苏蓁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那是楼里的一对双胞胎姐弟,生得貌若桃李,又能歌善舞,一曲可得千金。
“少爷还去吗?”
“去!”
苏蓁有些头疼,“如何不去!”
等等。
她去做什么?
苏蓁茫然了一刻,意识到自己是喝昏头了,如今仍然没完全清醒。
自己是这玉风楼老板的侄子,打小就喜欢弹琴唱曲,故此常常来这里混着玩儿,前头有哥哥姐姐打理家业,爹娘也不怎么管他,待自己年纪渐长,越发生得好颜色。
于是他开始上台献艺,因为享受万人瞩目,享受那些痴迷狂热的注视。
此时不过十七岁,已然名动都城,论技艺,他比那几位顶尖的头牌略逊一筹,论姿色,他甚至还更胜三分。
说完那句话,那人连忙转身出去,又带了一群人进来,他们拿着行头首饰胭脂粉黛,悉数围上前。
苏蓁看向镜中的倒影,满意地笑了笑。
等她再回过神来,已经伫立在台上,素手捏着玉箫。
满堂寂静,烛火明朗,千万光辉汇聚一身,人们注视着他,眼神或迷醉或欣赏,或贪婪或审视。
少年披着霓裳罗衣,颊若霜雪浮霞,翠眉似远岫,绿鬓如春烟,顾盼间如秋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