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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庄鑫烁曾经设想过的今天要和李硕一起做的事。
庄鑫烁重视仪式感,他对“人为某些瞬间活着”这一观点深以为然。这二十多年来,他人生里的这些值得记忆的瞬间并不多,大都集中在和李硕认识的这两年的时间里。而今天,本该也是庄鑫烁谋划已久,万分期待的生命里非常重要的某个时刻。
沿着海岸线往前走,鞋底踩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或许是天气太过寒冷,或许是情绪像座大山压在他的肩背上,庄鑫烁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但很快就被呜咽怒吼的风声带走了。
远离了人群,庄鑫烁走到一处无人的沙滩上,注视着远处那艘搁浅的废弃邮轮。
破败和陈旧,船体上的油漆在海水冲刷和氧化下,几乎斑驳到看不出来原本的色彩。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视线落在这片海滩的入口处。
家庭恩怨带来的伤痛暂时蛰伏回了身体里,庄鑫烁的脑中不断地一遍遍回放着李硕说的分手二字。
他辨不清此刻内心的想法,只觉得心里空茫茫一片,视线所落之处在六七个小时的时间里,有七十八人来,又有一百零四人离开。
那个不会来的人在南城的冬雪里望着窗外的竹林发呆,庄鑫烁站在他们约定好的海边等来的只有一阵又一阵的冰冷腥咸的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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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硕又食言了。
天与海渐渐连成一片灰黑色,庄鑫烁往海边走了两步,因为长时间站立而冻僵了的双腿还没缓过来,腿一软差点跪倒在沙滩上。
他活动了下僵硬的腿脚,继续往前。
海浪翻着白色的泡沫来来回回,庄鑫烁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枚漂亮精致的对戒。光线不好,戒圈上的钻石失去了原本的璀璨,像是一颗颗再普通不过的,没有任何价值的透明石头。
视线变得模糊,庄鑫烁盯着它们,越来越看不清戒圈内刻着的两人名字的缩写。
庄鑫烁抬手用力一扬,两枚戒指落入海水中。
没有爱意承重,它们轻飘飘的,落入浩瀚的海中后,没有激起一丁点的涟漪。
天地之间仿若只剩下了黑白两色,庄鑫烁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照片的景色带有末日即将到来的极致美感,无人分享,他发了一条无人能看到的动态。
配字——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等你,最后一次想起你。
临走时,庄鑫烁又看了一眼那艘邮轮,轻声对自己说道:“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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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鑫烁想要的自由人生,曾经他认为终点在匹兹堡,后来觉得在南城。兜兜转转,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回去。
回美国前,他又在舟岛停留了一个月的时间,但很多问题,他依旧没有答案。
除夕夜,庄鑫烁在半下午时出了趟门。
可刚出门他就后悔了。
对中国人而言,春节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团圆和热闹是年节的所有主题。街上人烟稀少,人们都躲在温暖的家里,准备着丰盛的年夜饭。
鞭炮爆炸过后留下的碎纸在地面上铺成一片红色的海。
尽管庄鑫烁并不想在这种时刻给自己找不自在,但他需要找家便利店,购买一些香烟和酒。
买完东西,庄鑫烁快步返回。他目不斜视,专心地盯着脚前的水泥小路,避免视线里再出现什么能轻易将他补好的心脏再撕扯得支离破碎的东西。
他很后悔,不停地问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在舟岛停留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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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鑫烁住的这家民宿条件并不好,它开在海边一栋重新刷了天蓝色墙漆但依旧破败的民房里。
好在一楼有个宽阔的观景台,海边风景一览无余。庄鑫烁闲来无事时就喜欢坐在观景台上的躺椅里,抱着瓶酒,去思考关于生活的很多问题。
上了台阶,绕过一个年头太久已经掉色的郁金香造型摆件,庄鑫烁踏上了观景台。
观景台后面才是民宿的入口,这里是他的必经之处。
抬眼望过去,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躺椅里的庄雁鸣和庄昭炀。
庄雁鸣单手抱着庄蓼萧,天气冷,她穿得太厚,像只可爱的面包精,嘴巴里鼓鼓囊囊的,塞着一支棒棒糖。
躺椅扶手上坐着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陌生男人,他垂着头,正低声和庄雁鸣说着话。从这个角度,庄鑫烁只能看见他的半张侧脸,三十岁上下,也许是很爱笑的缘故,眼角有一些细细的笑纹。
庄昭炀坐在一旁时不时瞥他们一眼,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庄蓼萧先发现了他,胖乎乎的小手把棒棒糖从嘴巴里“啵”的一声薅出来,奶声奶气喊道:“小叔叔。”
三个男人的视线同时投过来,庄鑫烁皱了皱眉,走过去,先在庄蓼萧冰凉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一把,又问:“你们怎么找来了?”
庄鑫烁其实并不想见到两个哥哥,情绪控制不住的时候甚至会无端地迁怒于他们。凭什么他们可以有一个健全而美满的家庭,凭什么他们是在父母全心全意的爱中出生的孩子。他们的存在就是在提醒自己——庄鑫烁的出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不被爱,不被期待,父母亲缘对他来说,是海浪拍击海岸形成的泡沫,是永远无法握住的东西。
但庄鑫烁对着两个哥哥没办法冷脸,他并非从未得到过任何一点亲情。他得到的那些全数来自于庄雁鸣和庄昭炀从始至终真心的爱护。
“吃年夜饭啊。”庄昭炀说,“我丈母娘住院了,不然莱莱今天也是要来的。”
“小叔叔,抱。”庄蓼萧冲庄鑫烁张开了手,水灵灵的眼睛里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和懵懂,他盯着小姑娘乌溜溜的眼珠看了两三秒,从庄雁鸣的腿上把她抱了起来。
庄蓼萧环着他的脖子,笑得咯咯响。
庄鑫烁把视线从小姑娘脸上移到那个陌生男人身上,用眼神询问庄雁鸣他是什么人。庄雁鸣抚了抚被庄蓼萧坐出些褶皱的大衣下摆后站起身,在庄鑫烁有些震惊的目光中,揽住男人的腰。
“叫大嫂。”庄雁鸣说。
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是开会交代下属某项事务时一样平淡。
庄鑫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连日来被恨和怨填满的心绪里第一次有了别的东西。
“什么时候的事?”庄鑫烁开口问道。
“八年。”
一直沉默的男人瞪了庄雁鸣一眼,转头冲庄鑫烁露出个很亮眼的笑:“别听你哥的,是五年。”
“八年。”
“五年。”
“八年。”
“庄雁鸣!!”
“好吧,五年。”
男人翻了个白眼,转过头看向庄鑫烁时又恢复了挑不出一点毛病的礼节性的微笑:“你好,我是孟归南。”
庄鑫烁余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