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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没疯他不知道,但是人看上去的确是不怎么正常。
那种兴味盎然却又隐隐带着某种单纯残忍意味的审视目光,初初看着不觉得,现下想来和手上这只叫穷奇的凶兽倒是如出一辙。
他在那穷奇的翅羽上拨弄了下,久违地开始自省,继而深深唾弃轻易被九殿下用所谓百年难遇的奇珍引诱,而在暴雪天私下赴约的自己。
现在倒好,宝物宝物没瞧见,麻烦惹了一箩筐。
谢怀宁想着,叹了口气说道:“我过去看看。”
谢家的府邸是当初沈戎替他选址后,九殿下亲自从手下的能人异士中挑了最好的风水先生借与他设计打造的,外面看着不显,但内里却是一花一木都自有乾坤。
想来大约原是哪家员外想借机会用来讨好沈家这朝中新贵,哪知道反倒让他这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捡了漏。
绕过小花园又走过一节长廊,谢怀宁远远便瞧见有个人影站在门前仰面看雪。
他走近正要行礼,那人若有所觉,忽地侧身朝他望来。
虽已年逾六十,但晏老夫人到底是当过公主又曾随叶将军打过仗的女人,身姿飒爽目光清明,威仪天成,丝毫不见这个年纪该有的龙钟老态。
犹如实质的目光将谢怀宁打量一遍,最终将落在他的眉眼上,笑道:“前天夜里风雪太大,隔着兜帽匆匆一面老身未能瞧清谢大人样貌。如今一看,果真是芝兰玉树,姑射仙人……难怪这两日铮儿连梦里都反复惦记。”
这话说得花团锦簇,却实在绵里藏针。谢怀宁听着,垂眼回望着她,并不作声。
晏老夫人在过来前,已曾叫人查过一番谢怀宁的来历,是以并不是很能看得上他。
不过是不入流的江南商人之子,因学了些医术被梁相看中收作食客举荐,才得以进太医院做了个九品吏目。
若不是这两天自己宝贝孙儿实在病情发作得厉害,她想着的确需要考校选出一个叶鸣铮能接受的医师看顾他,不然也不会亲自走这一遭。
只不过今日一瞧,这人比想象中倒要稍好上一些,不卑不亢的样子让人尚且还能叫人高看半眼。
两人一同走进屋子,她道:“谢吏目知道,我叶家就这一个孩子,平常一直里视若珍宝,前日里下人一时不察,叫他走出了府,如果不是得你出手,只怕——”
谢怀宁摇头道:“晏老夫人言重,不过是医者本分。再者叶少爷只是因为饥寒短暂昏迷,我下轿查看时他已清醒,就算不是我自然也会得天庇佑,吉人天相。”
晏老夫人听着谢怀宁的话,垂下眼先是冷嗤了一声,而后振袖,阴沉地说:“若是真的老天庇佑,我叶府、我铮儿又怎么会落到此等地步。”
可仅一瞬,那怒意又被收敛了。
“谢吏目聪慧,应能猜到老身今日来意。”
谢怀宁与她对视,她望着谢怀宁笑意温存,柔声说,“叶府素来子嗣单薄,如今我只剩这一个视若眼珠的孙儿,绝不能再容忍他有一丝一毫的错漏。哪怕他是说要天上的月亮,老身也得想办法摘了送给他,何况他现在只是要一个医师。
——吏目你可明白?”
送走晏老夫人已巳时过半。
青竹在屋里候着,见他回来,递了杯热茶过去。瞧他略有些倦色的脸,小心问道:“晏老夫人是为难您了?”
谢怀宁握着茶盏,感受着从掌心漫上的热意,心不在焉:“我一个吏目,还不值得叫她费心。”
又道:“只是头疼发作。老毛病了。”
“那……我去给您准备些热水敷上一会儿?”
“不用。”谢怀宁沉思片刻,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青竹:“替我备辆车,我要去一趟合意楼。”
青竹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谢怀宁是想要做什么,点点头应了声,赶紧下去了。
到了楼里,还未至饭点,里面用餐的人不多,只有说书先生前面围坐了一圈人,听得津津有味。
谢怀宁上到三楼雅间,推开窗想透透气,一低头,正听见底下一声惊堂木乍响,压住了四处的窃窃嘈杂。
“世人都说当今大夏才人辈出,大夏太子更是英明神武、其中佼佼。可虽是如此,但真真被琴圣颜意之亲口夸赞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却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位。
今日老朽给大家讲的,就是这南夷最具有传奇色彩却又英年早逝的六皇子——姬爻!”
久违的名字猝不及防地被提起,谢怀宁怔怔,竟觉出几分恍若隔世的荒诞来。
他垂下手,靠在窗前看着底下连声鼓掌叫好,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静静听了会儿,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迫近,才倏然醒神。
“在听什么?”
来人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了他,但过于华丽的声线却自有一种扰人不自知的撩拨,从耳畔拂过,让人怎么也忽略不去。
谢怀宁没回头,视线还一错不错地留在那说书人身上,说:“在听他说,南夷的六皇子十六岁第一次上战场,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面罩青面獠牙铁面具,手拿方天画戟,在前江一战中如有神助杀神杀佛,直把无数大夏将士劈成两半斩于马下。”①
男人闷笑了声,靠在墙边神情玩味:“那一仗若未记错,该是我三哥亲自挂帅领的兵。若姬爻真是如此神勇,那便是吕奉先转世,李元霸附体,三哥输得实在不冤。”
谢怀宁弯了下眼睛,似乎也被想象中的画面逗乐了。又沉默地听着说书人说了两段,直到楼下传来“请听下回分解”,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窗户合上。
侧过脸,正正和身后人对上视线。
那是个昳丽得甚至称得上艳丽的年轻男人。
一双上挑的狐狸眼,鼻若悬胆,唇若点朱,未语已显笑三分。他穿着火红的裘衣,满身风流却不显轻佻,反而因为那一身贵气而将一张脸衬得越发尊贵逼人。
谢怀宁把重合的视线收了回来,略略后退半步,规规矩矩垂眸行了个礼,喊道:“见过九殿下。”
【作者有话说】
①化用的是吕布的说书词(就是武林外传里面大嘴骗他娘考了武状元,老白说的那一段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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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晏行舟是从十九皇弟凄厉的嚎叫声中第一次见到的谢怀宁。
五岁大的小豆丁,在冷宫陪着慧嫔呆了那么些日子,中气竟还出奇的足,扎着满身的银针,胖乎乎的一只缩在他的怀里扑腾,像是只可怜又愤怒的小刺猬。
而正因为此,满脸平静地按着小刺猬给他拔刺的谢怀宁,就在这幅兵荒马乱而又诡异和谐的场面中被托显得愈发使人印象深刻起来。
明明看着单薄瘦削的少年郎君,力气却意外的大。
骨节分明的手按着怀里的奋力挣扎的小豆丁,平稳地将银针一一取下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