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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中水说着抓住了荀靖之的衣袖,荀靖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越过了界限,碰到了他。而他没有惊醒。
柏中水在荀靖之的手背上掐了一把,留下了一道月牙形的痕迹。
疼。荀靖之疼得蹙了一下眉。
不是……梦?
不是梦,荀靖之抬头看向柏中水,毛骨悚然。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吞没。
柏中水意味深长地看了荀靖之一眼,说:“郡王,这不是梦。您要记住我,可别忘了我。”
柏中水站在雨幕前,雨依旧在下。一百道雨丝、一千道雨丝、一万道雨丝……
站在他面前的到底是谁?荀靖之像是看到了鬼。
雨水笼罩住佛寺,天色暗淡。
暗色之中,殿外香烛台中明光闪烁,红烛垂泪。
幽玄冶艳。
柏中水静静站着。
他不是第五岐!!荀靖之终于知道了哪里不对,柏中水的衣香香气幽浓,其中有龙涎香和麝香的香气。荀靖之从来不用麝香,他晕麝香——佛子也很少用麝香。
不对,柏中水给他的感觉不对。
只有那张脸是对的。
脸……不是梦,那是什么呢?事出反常,必有妖异,荀靖之一把拔出了佛殿中供着的佛剑。
剑是杀生剑,由李瑰将军在北伐时找回,托人带给了他。
这把剑已经有五年未曾出鞘了。
柏中水站在檐下,被剑逼得退了一步,雨水斜斜飘进檐下,落在了他的肩上。
“呀!!”柏中水带来的小童吓得尖叫。
住持叫他:“郡王!”
难道是他太多年没见过佛子,所以连佛子的脸到底是什么样,都记不清了吗?站在他面前的,是人是鬼——哪里来的妖魅邪祟,偷了佛子的长相。
住持劝荀靖之放下剑,“郡王呀……”
柏中水伸手摁住剑端,错开剑锋后,抬眸对荀靖之说:“我哪里惹怒了郡王,郡王要杀我?再见之时,我们竟然要以剑锋相对。”
荀靖之闭了一下眼睛,深深呼吸。再相见之时……可他是和谁再见了呢,他对柏中水说:“别动。”
住持伸出手,希望荀靖之能把剑给自己。
柏中水看荀靖之一直盯着自己,说:“郡王,这里是佛殿,见血不祥。您想要我死,不如掐死我。我会乖乖地死在您的手下,不会有任何怨言。”
柏中水说话时,微微抬起了头,荀靖之清楚地看到他的下颌上没有伤疤。
柏中水就长这样,这张脸似乎生来就长在他的脸上。
荀靖之在害怕,他不相信柏中水和第五岐没有关系,他觉得柏中水不该有这样一张脸。这明明是佛子的脸……
他看向柏中水,问他:“你到底是谁?”
柏中水微笑了一下,不过眼里没什么笑意。他说:“我掐了郡王的手,郡王拿剑指我,我们两清了。”
荀靖之问柏中水:“二月十六日晚上,你在哪里?”
二月十六日,荀靖之在房安世的府邸里见到了一个影子。
柏中水说:“郡王,我问你答——你若答我,我亦答你。”
“你问。”
“郡王在意我的脸。”
“是。”
“十六日,我那天进宫见了陛下,晚上和崔琬崔大人下了棋。我记得日子,那夜崔大人没想见我,他找一位日本国使者,没遇见对方,却恰好碰到了我,他说十六日的月比十五日更圆,说不愿辜负良夜,邀我与他下棋。郡王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崔大人。”
“我以前没见过你,对吗?”
“自然没见过。郡王说笑了,我们没见过,这再正常不过:郡王在建业的时候不见外人,后来去了郢州,去年年末才又回了建业。我没去过郢州,您当然没见过我。”
“你眼下的痣是生来就有的么?”
“郡王不信?您想听什么样的回答?您想听我说,我不长这个模样,我眼下本来也没有痣。好,郡王,那我把您想听的说给您听:这张脸不是我的,是我偷来的、借来的、抢来的。只是几句话罢了,您还想听什么,我都可以一一说给您听。”
荀靖之掐着自己右手的手心,对柏中水说:“你叫我郡王,那你该对我行跪礼。”
柏中水行跪礼,跪在了地上。
好,他跪下了,轻易跑不掉。
荀靖之将杀生剑的剑尖压在柏中水的肩上,禁止他站起来,柏中水的肩上落了雨,湿了一半。他仔细看着柏中水的脸,越看这张脸,越觉得心惊。
剑尖贴在柏中水的下巴上,柏中水被迫抬头。
荀靖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在短暂的沉默后对柏中水说:“你这脸要是偷来的、抢来的,我会把它割下来,还给它的主人。我不怕沾血,你想清楚再说话。”他问柏中水:“你会吹笛?”
“不会。”
“今日你来佛寺,你对佛门感兴趣?”
“我与佛门无缘,无良师、无益友。今日兴致忽至,我来看山,顺道来佛门拜访。”
荀靖之不许柏中水站起来。这雨下得不好,雨丝落在树叶上的声音如此哀婉,让人心中烦乱。一种隐约的旧痛随着雨丝蔓延,说不清、道不明,沉甸甸压在荀靖之的心上。
跪在地上的到底是谁?山寺之中,暧暧也,非云非雾,如烟如霞,诸光诸色②……难道他真的记不清佛子的长相了吗,他已经将佛子遗忘到了何种地步?他所怀念的,只能是一个面目不清的影子。
他对柏中水说:“烦请你撩起袖子,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郡王,您碰过我的脖子,现在又要我撩起衣袖,我觉得您对我图谋不轨。”
荀靖之说:“你不动手,我动剑了。这把剑出鞘必要见血,我不骗你。”
柏中水撩起了自己的衣袖。荀靖之记得佛子一过长江就会起红疹,柏中水的手臂上连一粒红疹都没有。
柏中水生得白皙,手臂上没有疤痕,没有胎记,也没有红疹,只有几道轻微的抓伤。
果然不可能是一个人吧。
荀靖之愣了片刻,垂下眸子,他收了剑,道:“起来吧”。柏中水整理自己的袖子,站了起来。
佛殿中的气氛稍稍缓和。
荀靖之对柏中水:“你的手臂上有抓痕。”
那是几道抓痕……还是被利箭擦过时带来的擦伤?他再次看向柏中水。
“郡王对我房中的事情感兴趣?”柏中水似笑非笑地说。“郡王放心,我心里只有您的姨母。”他强调了“姨母”这两个字,道:“我手上的抓痕,是被猫抓的。禁脔要有禁脔的操守,我不随意碰别人,别人也不应该染指不该碰的东西。郡王,下次请您不要随意碰我了。”
荀靖之和柏中水说了几句话,觉得他不像佛子。如果佛子亲眼见到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