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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我手上的活人。凡事皆有因果,如果世上不曾出现尸疫,我不会知道杀人的感受,既然杀过狂尸,已生起过杀心……杀人之时,我便没那么胆怯了,事后虽然恐惧,但是恐惧不多。人的肉身与牲畜并无差别,都为刀剑所割害。”

第五岐径直掐住了假房安世的脖子。假房安世眼中充血,额上青筋暴起。他盯着第五岐——

第五岐紧紧咬着牙,硬生生逼自己放开了手。

假房安世再次得到喘息的机会,猛咳起来,咳得几乎要呕出来。

他的嗓子哑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喉咙。

第五岐压抑着怒气,语气阴沉地对他说:“继续讲。”

“乾佑五年,咳咳……我以为还俗无望,听说太叔将军在大屏关外遇险,决定去为太叔将军解围,以此替代我纵马博击功名的念想。壮志难酬,我可真是知道壮志难酬的滋味,我也曾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如果我是个废物、毫无本事,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那次,尽宁与我一同出关。太叔将军几次无法返回关内,高车人已知道她回不去了,围困了她的军队。

“我在这种困境中见到了房安世——他瘦得吓人,头发蓬乱,形貌如同饿鬼。他的双足受伤,溃烂生蛆,无法行走,那时正裹着一条恶臭的被子,坐在一块大石后面……等死。他见了我,知道我是来找太叔将军之后,称我为义士,他托我在他死后割下他的头颅,带给他的家人。我对他说,我若只带他的头回去,他的家人恐怕会误以为我是凶手,他便从衣服下拿出了他的受命文书、告身以及过所,把这些证实身份的东西全都交给了我。我那时才知道他叫房安世。

“我那时只有救人的心思——任谁见到关外的惨状,都会只剩下满腔热血、一身激愤,根本生不出其他心思。房安世的颧骨饿得高高突出,若不是因为他的眼睛还是亮的,他几乎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抱起他的头,尽宁拿葫芦喂他喝水,他喝了水,喘了很久,忽然说我与他长得像,我说他瘦得没有人形了,他说‘像呢,我远远看见你,恍惚以为自己魂魄离体了。’他说晚上有老鼠啃他的脚,我和尽宁便陪他在荒野中过了一夜,为他驱赶啃噬他双足的虫鼠。

“第二天天亮时,房安世说我有一把好剑,活物都怕我的剑;然而到中午时,他就说不出话了,他指了一下我的脸,又点了点自己的脸,发不出声音,只能默默流泪——他似乎在表达自己瘦得太可怜了,我和尽宁又喂他喝了一些水。第三天,他死了。我没有割下他的头……他,饿了太久,变得太轻了。我想把他的全尸背回关内,交给他的家人,让他们安葬他。

“在回去的路上,我遇到了其他朔州的士兵,那是一些逃兵,想买我的马。我从他们口中知道了房安世作战十分勇猛,他被高车招降,可是绝不肯投降,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我说我见过房安世,一个逃兵说我与房安世真是有缘——他说我们长得也像,只是我是单眼皮,他是双眼皮。我们像吗?逃兵的话在我心里种下了种子,我开始反复考虑这件事。

“岐山佛门的药师有秘术,有人说这秘术是治伤无痕。你母亲被称为佛相妙手……佛有三十二相。我从尽宁那里得知,岐山药师稍稍能为人改变相貌,这才是岐山药师真正的秘术。我和房安世长得像吗?我对尽宁说,我敬重房安世,希望自己的眼睛也能像他,这样我照镜子时,便会想起一个英烈——他替我在关外活过一回,我愿意将自己的福德送给他一半。于是我的眼睛变得像房安世了。

“朔州春天的天气变幻莫测,倒寒来得毫无预兆,我记得那时关外恰好下了暴雪,白毛风漫天刮起,我们没办法赶路。我和尽宁以及一具尸体在破旧无人的石房子中躲避恶劣的天气。尽宁改动了我的眼睛,要我十日内不要见光。第十一天,我照了镜子——当我看见镜子里的影子,我忽然想起了南海郡王说过的冒名顶替案。

“隆正十二年,朝中凌迟处死了一个盗窃他人告身文书、顶替赴任的贼官,南海郡王反复用这件事恐吓我,让我不要妄想还俗——他说一旦我的真实身份被人查出,我也会被凌迟处死。我看着镜子,再次想起了还俗的事情……如果我能变得像房安世,而我有他的身份证明,为什么我不能是他。

“房安世出自房家,他是高门武家子弟,我若是他,我便能建功立业、娶妻生子,我便能手握强力……我的想法漏洞百出,此后种种事件,都肇始于这样一场漏洞百出的临时起意。尽宁知道我的身份,我想如果我杀了她,不遭到报应,那这个世界便是一个唯有强力的无情世界,不会有鬼神、也不会有善恶,没有道德。世界的本相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恶念生出,反复纠缠折磨我,让我不得安宁,我要杀了尽宁,以此验证我的道。如果我感到懊悔、如果我的所作所为被人发现了,那我便自杀,以我的性命偿还一切。

“尽宁……我与尽宁情同兄妹。决定杀她的时候,我感到了不舍,面对着她,我又感受到了恐惧。我的手软了,腿在颤抖,我逼着自己刺杀尽宁,我一剑刺过去,没能正中尽宁的心脏,尽宁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反应过来后,拿匕首割向我的脖子。我又捅了她一剑……血,喷了出来,溅了我一脸。我觉得自己疯了。

“我拿着剑,站在屋中,房安世的尸体旁观了一切。我看着尸体,在它头上踹了一脚……我捉出尸体上的蛆虫,放在它的眼睛上……吃吧,吃了他的眼睛,吃了寂照的眼睛。随后,我把自己从不离身的涂剑、割剑留在了房间里。寂照和阿那耆尽宁死了,往后,我是房安世。

“我还留在石房子中。雪路隔绝了人烟。我和两具尸体独处,我不断地想起尽宁,生了一场大病……在时冷时热的幻觉中,我希望能有人忽然踹门进来,指出我是凶手,然后杀了我。我又希望尽宁的尸体能站起来,指责我、虐杀我,然后把我拖下地狱。我不断地后悔、恐惧……我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最愚蠢的错误。

“我等待死亡的突然到来。我在病中情绪惶恐、心跳不止,可我发誓,我绝不念一句佛经,绝不忏悔——我要用我的一条命来证我的道,如果我死了,我的道就是假的,我会为之付出生命。

“然而,没有人踹门进来,尽宁也不会死而复生向我复仇。当我病愈之后,我便明白了,这世间并无报应,也不需要佛法。天地没有情感,唯有强力的法则在其间运转。草木无强力,被其他草木遮盖、绞杀,于是枯萎。人无强力,被人欺负,最终惨死。我渴望握住权力。

“我像是从一场做了四十年的梦中醒了。我开始处理尸体。天寒地冻,我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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