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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门阀和宗室之间,有盘根错节的婚姻关系。哀太子还做亲王的时候,想要江表门阀的助力,又不愿意娶太高贵的门阀之女,怕江表门阀从自己这里分走太多权力,而满愿的身世满足了哀太子的需求,她不是一等门阀的女儿,但是又背靠一等门阀。哀太子娶了满愿,和宣城崔家维持着微妙的关系。

哀太子和太子妃都在乾佑九年亡故,哀太子妃是个好人,她虽然不在世了,陛下还记得她的好。陛下和哥哥闹僵的时候,哀太子妃为陛下说了好话,在陛下一家被哥哥软禁时,常常关心他们的吃住。

陛下敬重自己的嫂嫂,知道她是在宣城崔家长大的,一直对宣城崔家很客气。陛下不和庐江卢家的录公说话了,但是还和宣城崔家崔琬的祖父下棋。

崔琬的祖父进宫和陛下下棋时闲聊,说自己有一桩心事——他的大孙子阿琬乐得当一个单身汉,总是不愿意成婚,阿琬聪明,可是没给崔家留个后人。崔琬的祖父问陛下怎么看。

陛下说人不能总不成家,阿琬该成家了,夫妻和谐生一个儿子,为自己留下后嗣,也让崔公抱上曾孙,早享四世同堂之乐。

崔琬的祖父问陛下怎么考虑后嗣的事情——

陛下如今没有子嗣。

崔琬的祖父说,江表门阀——不论是一等还是二等门阀——家中,不乏聪慧柔顺的女郎,希望陛下也为陛下的子嗣早早做些考虑:国不可无嗣,如果陛下有意从宗室中选择侄子或外甥立为太子,应该早些定下来;如果陛下没有这样的意思,想传位给亲子,那陛下确实该考虑纳妃,要一个自己的亲生子嗣了。陛下一直犹豫不决,不立太子、又并无子嗣,对国家社稷而言,不是太好的事情。

在立太子这件事上,陛下的确有私心,否则荀彰之早就被立为太子了。

人人都有私心,陛下也有。陛下想要孩子,想把皇位留给他——皇帝再难做那也是皇帝,是天下至贵的第一人,陛下已经当了皇帝,他希望自己能回到北方做大一统的皇帝,到时候,他会有一个流着他的血的亲子、一个不必受困的儿子,他会将大一统的帝位留给自己的儿子。

大一统……

可是他现在连统一的影子都看不见。

难道,是该纳妃了吗?再借一把江表门阀的力——就如当初他借江表门阀的助力登上了皇位——给江表门阀外戚的身份,暂时稳住他们的心,借他们的助力回到北方。

人们都说陛下心软,其实陛下也有心狠的一面。陛下不是没有生育能力要不了孩子了,他知道自己还有生育的能力,在来到建业后,他有过孩子,但是他没有让那个孩子出生——那或许是一个男孩,他的母亲只是一个才人,她的出身太卑微了。

那时,陛下不希望这个孩子在世事艰难时卑微地出生,这个孩子会自年幼时就被人利用、会过得很痛苦。

皇后是与陛下最亲近的人,皇后看到了陛下心狠的那一面,于是他们这对年少相识的夫妻之间,渐渐疏远了。皇后知道才人怀孕之后,对陛下说,让才人生下孩子——她原谅陛下的不忠,后宫太寂寞了,她会帮助这个孩子的母亲、她会亲自抚养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会给她的生活带来一些笑声。

皇后未曾想过自己会成为皇后,她实在不堪忍受建业深宫中漫长而寂寞的年月了,毫无希望、毫无变化,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徒劳地老去……

陛下那时答应了皇后,说才人会生下孩子,孩子就交给皇后抚养。但是不久之后,皇后再问起那个才人时,只问到了……一座坟。宫监说那个才人被送出宫了,陛下送她去尼寺中祈福修行。皇后出宫时,去了一趟尼寺,才人微微隆起的肚子变得平坦,皇后见到了一座坟。才人和比丘尼为坟中的逝者念经超度。

皇后回宫后流着泪问陛下,为什么她看到了一座坟?

陛下也在流泪,陛下说:为了我们两个。去父母之怀抱,灭微骸于粪土①……坟里的是他的骨肉,失去了他,他怎么会不心痛呢。

可是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一旦陛下出事,江表门阀一定会拥立这个刚出生的孩子,他没有尊贵的母家,他会是江表门阀的傀儡,他手中的权力会狠狠刺向荀家人、刺向他名义上的母亲——陛下的皇后。如果他的生母在世,他会爱自己的生母,皇后的权力会被架空;如果他的生母不在世了,当他渐渐年长,在江表门阀的挑拨下,他一定会恨极了皇后,认为是皇后害死了他的生母。

要怪,只能怪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如果他们还在北方,如果皇后身后高贵的家族不曾遭遇长安的陷落,如果……没有如果。

皇后说:“不,是你的心太狠了,阿煦,你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皇后说,除了江表门阀,朝中还有宗室子弟,陛下有妹妹,也有叔父、弟弟、侄子、外甥……他们都会帮他的。

陛下说他不愿意做出托孤的举动,一国不堪有多个贵公,不是每个朝代能有霍光,当皇帝年幼,而宗亲年高德劭,宗亲不一定会真心帮助小皇帝——他可以在时机适当时废了小皇帝,自己做皇帝。南沈伪帝得位不正,篡位后杀死了兄弟们和兄弟们的孩子。

庄宗当年不立太孙,而是立了淮王做太子,就是怕自己出了意外去世后,朝中主少臣疑、诸王夺权,会生出大的动荡。

自从经历了乾佑年间的起落之后,其实陛下……不再那么信任亲情了。他只愿意护着自己的亲妹妹、亲外甥,对于其他亲人,他总是有所防备。怎么可能不防备?他亲哥想过要他去死,元央之乱引发巨大的动荡,元钧之乱犹在眼前。当陛下还能稳坐在皇帝的位置上的时候,他要扼杀一切会威胁自己的因素,即使那个因素是他的亲生骨肉。

曾经的崇煦变了。经历了世事,谁能一点都不变呢。

佛门说众生平等,从身份和地位上来说,众生绝不可能平等,但是……纵使贵为皇帝,崇煦依旧有无限烦恼。众生平等,原来,人人皆在火宅之中。

崇煦放下手中的黑曜石棋子,对崔琬的祖父说:“崔公说的有道理,国不堪贰,是立亲子还是立宗子做太子,要早些决断。这天是快到梅雨季了吧,天气真叫人难受……难受呀,喘不过气来。”沉默了片刻,他说:“崔公,我们各让一步。”

懦弱……崇煦总被认为是懦弱的。崇煦这次不打算给自己留退路了,没有退路,就不必犹疑懦弱了。他打算叫当阳郡王回建业。好,他可以纳妃,再次拉拢门阀。但是在此之前,他要定下一件大事——他要把彰之推到太子的位置上。

他的儿子可以不当许朝的皇帝,但是天下必须是许朝的天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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