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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那么他们江表门阀依旧是江表的世家大族。他若是输了,荀靖之有称制之心,不肯回秋浦,或带兵回了秋浦,北地失守,天下大不了重回南北朝。

二月十九,荀靖之抽调三万泗州的士兵,自泗州向长江一带返回。亳州军要防卫伪秦,他没有动亳州军,让第五岐替自己留在了亳州。

这一年的春天,北方的杏花已经开了,南方开始下雨,气氛压抑得吓人。

三万士兵……录公在秋浦猜测荀靖之对郇王有多深厚的感情——他们大概不会有多深厚的感情,他们不熟悉对方。他在猜测荀靖之会不会先和长公主联系,在南下后再从南扬州抽调几万士兵,前来围困秋浦。荀靖之和长公主之间的信任,能到如此地步么?而荀靖之或长公主,又真的都没有权力的私心么?

贪欲,这是谁都有的。荀崇幻或荀靖之,不可能一点都不贪婪。皇储亡故,或许一位手握重权的长公主,和一个离皇位极近的宗室郡王之间的裂隙,会因贪欲而扩大。

秋浦位于宣州,宣州的兵权以往在郇王手中,郇王已经去世、云麾将军荀用宾回了建业,录公算是暂时握住了宣州的兵权。

录公等人如今挟许朝天子坐拥长江中段:许朝在去年重新划分州郡时,长江上游、下游都被荀家人握在了手里,而江表门阀获得了长江中游的兵权,宣州与郢州隔长江相对,郢州一半的权力都在录公的女婿、毗陵周家的周春霖手中。

宣州东临南扬州,南北扬州的兵权都在长公主手中;宣州之南的兵权在荀叔冕手里。

荀靖之此次南下,势必带来变动。变局将至。

录公在心里反复考虑:高平郡王到底有没有掌权的欲望——他是否像他的兄长一般,生出过当天下的主人的心思。荀彰之的死……真的和荀靖之没关系么?

荀彰之的死,和录公等人没有关系。

荀彰之的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陛下已经因为这场死亡起了诛灭江表门阀的心思,录公先发制人,他犯下了罪——他囚禁了皇帝。

录公修习儒道,君君臣臣,如今他犯下了罪。他害怕,其实整个许朝隐藏得最深的人,乃是荀靖之。是荀靖之亲自设计了自己兄长的亡故,借此挑拨江表门阀和陛下的关系——他卢鸿烈邀请荀靖之来秋浦,恰恰是中了荀靖之的计谋,竟是引狼入室。

录公深深吸了一口气,可他还能害怕什么呢……他和陛下之间,已经没有情分可言了。崇煦这个孩子心善,到最后也还对他保留了幻想,以为他会依礼行事。崇煦以为只要自己退一步,老师也会退一步——

录公知道,是他将崇煦教得太温和了,崇煦本该是谦谦君子,不该做一个绝望的皇帝……他不教崇煦兵法,他教给崇煦仁义温情,于是崇煦被他教给他的仁义温情困住了。

他从来没有教给过崇煦,如何做无情的帝王。

崇煦是令人心疼的学生。

崇煦看到了郇王的遗体后,痰迷心窍,直接晕了过去,睡睡醒醒,不停地发出呓语。崇煦的身体的虚弱,令录公感到酸楚。

那几天,崇煦有时候睁开眼,看见了录公,还叫他“老师”,就像他还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青年人,他好像忘了后来他们这对师生之间发生的龃龉了。录公跪在地上,握着崇煦的手,为他轻轻揉捏手臂,希望借此舒缓他的关节的疼痛。

然而崇煦有时候醒来,又是愤怒的,他用充血的双目瞪着跪着的录公。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了……他只是一个垂死的病人。

录公久久跪在地上,膝盖酸痛,但是他想要跪着。春天是打雷的季节,当雷声响起,或远处有宫车行过——车轮发出声响,他都会更清楚一分:他在忤逆一位君王。他是罪人,他已犯下了为天地所不容忍的罪过。

时间的长河流过,他似乎已经被几百年、几千年的骂名压在了身上,他感到恐惧,无法负担的重量让他不敢站起来。恐惧与悲哀充斥了录公的心间,使他流下滚滚热泪,他侧头看着崇煦的脸,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竟走到了这一步。

但是他已走到了这一步,事情已经发生了。

崇煦对他起了杀心,崇煦希望他体面地死。他趁着崇煦的病、趁着那一点点空隙,一把扼住了权力的喉咙,握住了三枚国玺。

权力、家族、名望、田舍……无数地东西堆在卢鸿烈的身后,如潮水一般驱赶着他往前走,走啊走,他走到一位皇帝的病榻前,成为了逆臣。

他才是真正大逆不道的人。

天道……卢鸿烈跪在崇煦的病榻前,他有时再听到雷声时会想,如果他能被一道惊雷劈死,或许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死,一死了之,或许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他已犯下了罪。文过饰非,他必须握住权力,他要史书由他江表门阀来写,他要让史官隐藏起自己的过错……

雷声……不,不是雷声,是宫车行驶发出了声音。卢鸿烈久久地跪着,仿佛身体的疼痛能稍稍分去他内心的万钧罪孽。

他有错吗?他有错,但他关爱崇煦。天下还会是荀家的。

他紧紧攥住自己的拳头,手心被攥出了血痕。

崇煦的妃子快要为崇煦诞下子嗣了,他会好好抚养崇煦的孩子,如一位慈爱的祖父,将孩子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和崇煦这对师生之间,不是没有过真情。

他真真切切地爱护着他的学生。只是,有一些东西比崇煦更重要。崇煦说自己羡慕哀太子,因为裴弥纶肯陪哀太子去死……卢鸿烈在此时才体会到了为什么崇煦竟然要赐裴弥纶“忠”的谥号。

裴公啊。

这次是他卢鸿烈比不上裴弥纶了。

崇煦醒了,咳了几声,咳出了血迹。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录公叫宫人立刻拿帕子来。他为崇煦细细擦去了手上的血迹,宫人扶崇煦起来,在他背后垫了引枕,请他漱口。

崇煦这次醒来,神智是清醒的。他看了录公一眼,带着无限疲惫,说了一句:“你走吧,我心烦。”他又咳嗽了几声,喉咙里涌上了血沫,他眯着眼睛靠在引枕上缓了片刻,说:“叫裴昙来。”

录公没有说话。

崇煦面色青白,几乎如同一个死人,他侧头看向自己的老师,眼里蓄满了泪水,他说:“你还怕她一个女娘么?她是你外孙家的人。”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录公向一位君王行礼,在地上磕头,说:“我叫阿昙来。”

崇煦闭着眼睛,靠着引枕,默默流泪。

录公起身,要向殿外走。

崇煦说:“放了崔涤吧。你扣下他们的事,我不追究,老师,不要把事情闹得更大了,这对你、我,对整个许朝,都没有好处。我要我的随侍宫监回来,你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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