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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觉得一切都很好笑——
他的长孙不在这里。
或许是好事?
哈哈,崇煦啊,我们这对师生,是做了一辈子的师生了。至死也不放过对方。
他逼崇煦做不仁的皇帝,崇煦逼所有江表朝臣去死。
众人急切地呼唤卢鸿烈,卢鸿烈只觉得声音都是隔着水传过来的。天色太亮,以至于他的眼前发黑。
他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第239章 蝉蜕1
麟之趾,振振公子。
长公主殿下既沉得住气,也有雷霆手段。贞和五年八月,孝宗逝世,整整一个月,长公主殿下从未对秋浦表露出激烈的情绪,她的沉寂让卢鸿烈误以为她已经认输了。
八月下旬,崔涤调兵离开秋浦。釜底抽薪,崔涤刚刚被放出牢狱,就带走了守卫秋浦的精兵。
九月初三,长公主殿下毫不犹豫地下了军令,命令曹霸带早已准备好的三万兵马西进,围困秋浦——
讨伐国贼。
江表门阀谋害先帝。江表门阀田连阡陌。门阀国贼,不只是窃国之逆贼,也是大国之硕鼠。第五岐曾在关西宣布,战事平定后,免三年田税。
免。若能铲除江表国贼,岂止关西,战事平定后,许朝全境免三年田税。灭门阀以养天下人。
尸位素餐者让位,许朝将重开科举。
贞和五年九月,建业檄文一出,天下哗然。秋浦被围。江表门阀不得人心,短短几月,似乎已经走到绝路。
然而卢鸿烈等江表门阀誓死不降,据守秋浦,在秋浦郡城内拥立孝宗皇子为帝。江表门阀反而控诉长公主殿下与高平郡王等人谋害先帝孝宗、偷窃国之神器:
卢鸿烈称,先帝孝宗离开建业,乃是为了回避长公主殿下。自许朝改元贞和以来,长公主殿下威势渐重,身在北扬州时,频频联络建业老臣,使北扬州的沭阳成为遥控建业的霸府,沭阳竟成为政令所出、兵力集结之处。
长公主殿下心怀不轨,常有谋害天子之意,先帝孝宗无力控制建业,又有性命之危,龙驾西游,是不得已。江表朝臣伴驾西来,是至忠之行。先帝之子至今流落在外,不得回归建业——
牝鸡晨鸣,反道违常,家国之难,罪在长公主一人!
长公主殿下看了秋浦的檄文,笑了一笑。原来罪在她呀,罪不在江表门阀。拥立皇帝?许朝上一个皇帝,要用自己的死剜去门阀的恶疮,现在江表门阀却要有自己的皇帝了。
许朝现在没有皇帝!长公主殿下不承认秋浦的那个婴儿是皇帝。
那个婴儿可以长公主殿下的侄子,也可以是长公主殿下的敌人。
许朝暂时没有皇帝——这不是大事。许朝绍德五年,先帝高宗去世,先帝庄宗哀毁过度,在兄长过世三月后才肯登基。如今离先帝孝宗过世才不到一个月,许朝如何等不得?!
长公主殿下要曹霸围住秋浦,死死围住。她倒是要看一看,江表门阀子弟比不比得上她荀家子弟——她外甥靖之被迫守城三月,江表门阀不肯派出援军,那她今天就要看一看,江表门阀孤军守城,能守几月。
她已经恨极了那群道貌岸然的南方公卿子弟。她儿子的死、她哥哥的死、她外甥彰之的死、她另一个外甥靖之受的苦、她女儿受的苦……桩桩件件,她早已恨极了江表门阀。她绝不让他们好过!
曹霸受命围攻秋浦郡城。
江表门阀不如高平郡王,守城守了一个月。
九月中旬,崔涤留守荆州,高平郡王荀靖之自荆州带轻兵渡江,自宣州之西截断支援秋浦的宣州兵马,随后到达秋浦,与曹霸汇合。
高平郡王到达秋浦郡城后,登山观察秋浦郡内地形,与曹霸商议,命士兵在秋浦城外修筑土坝,阻断秋浦附近汇入长江的支流的流水。
十月初二,秋浦已连降两日暴雨,曹霸使士兵开坝,将积聚的河水引进贯穿秋浦郡内的饮马河。饮马河河水暴涨,一夜倒灌秋浦郡城。
十月十一,卢鸿烈等门阀重臣命令家仆在夜中烧毁自家居所,随后身着官服礼服,穿过水灾之后的腌臜街道,前往秋浦行宫。破晓之前,众人整衣、饮酒、奏礼乐,携婴儿皇帝在行宫中自焚。
若不自杀……一旦秋浦城破,众人皆成阶下之囚,届时只能连带族人毫无尊严地去世——累朝公卿子弟、百年门阀士族,一朝斩首弃市,其死将与猪狗之死无异。
不可沦为阶下之囚。
十月十一日夜中,秋浦燃起了大火,火光越烧越大,黑烟滚滚,金红吞天,几乎染红了长江的江水。高平郡王和曹霸等人守在城外,竟然也能感受到城内的滔天热浪。
江表门阀赴死,城内士兵军心涣散。秋浦郡城开城。
高平郡王荀靖之带兵赶往行宫,曹霸带人冲去了江表门阀的家中。入城之后,分别之前,荀靖之请曹霸帮他寻找毗陵周家的周紫麟,再找一找崔琬的祖父崔公。
一定要找到周紫麟,让他活着。
至于崔公,江表门阀重臣,活与不活,其实他不能活……荀靖之找崔公,只是给崔琬一个交代罢了。
另外还有人需要活着。荀靖之希望另外有一个婴儿可以活着。他在进城之后,不敢下马,一路骑马狂奔,冲进了禁苑,不顾宫中的滚滚热浪,前去寻找自己的表弟——他舅舅唯一的儿子。
晚了。
荀靖之听见了婴儿的哭声,尖锐的哭声,戛然而止。烟雾巨大,呛人口鼻,荀靖之下马之后夺过一个救火的士兵手里的水桶,往自己身上泼了一桶水,就要冲进殿中。
大殿的匾额熊熊燃烧着砸了下来,荀靖之冲到门槛附近,被火势逼得后退了一步,他的侍从赵弥看见了他想进殿,眼疾手快,冲过去一把拽住了他,不许他再往前走一步。
荀靖之怒火中烧,回身抽了赵弥一鞭,赵弥大声下令:“保护郡王,郡王不能进殿!”
一众士兵跪在大殿前滚烫的石板上,请荀靖之停步。
荀靖之骂赵弥“妨事!”赵弥依旧不松手,荀靖之被赵弥拽着,怒到极点,踹了赵弥一脚。赵弥额上青筋暴起,依旧不肯松手,对荀靖之说:“郡王,你今天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能松手,因为我不可能看你去送死。”
殿里断断续续有婴儿的哭声,声音越来越微弱,被“轰隆”一声梁柱倒塌的巨响淹没。荀靖之抬头看向大殿,被烟雾呛得眼泪直流。
烫……
火浪滚动,烫得吓人,可是荀靖之同时又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他拔出了身侧的杀生剑,对赵弥说:“松手!!”
赵弥说:“不松!”
荀靖之把剑搭在了赵弥的脖子上。
赵弥毫不回避,甚至伸头让荀靖之手里的杀生剑贴在了他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