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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最多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陆酩养着便是。

皇后捧起茶盏,不品,只闻了一缕茶气:“你的宫里太冷清,是该多添几个人了。”

“……”牧乔静静站在殿外,止住了宫人的禀报,她凝着地上的金砖,亮得能映出她的倒影。

她凝神细听。

等着殿里另外一人的反应。

许久。

只听见一道清冽低缓的声音传来——

“好。”

牧乔轻扯唇角,没让宫人通报,转身离开。

她在御花园里漫无目地走着,思绪纷飞,竟想起了三年前,她和陆酩初见时的事情。

那一日,是牧野班师回朝的庆功宴。

牧野攻破最后一片异域疆土,从此九州归顺。

无人不知牧野的威名。

但却从来没人见过牧野的真容,牧野的脸上永远戴着一张獠牙鬼面,仿佛地狱里爬出的厉鬼。

庆功宴上,承帝满脸笑意,赐婚牧野的胞妹,嫁给当朝太子。

承帝看似给了牧家极大的殊荣,让牧乔为太子妃,但其实是想以她为质,困在宫中,掣肘牧野。

牧野功高盖主,承帝生性多疑,太祖帝死后,他的兄弟皆一一暴毙,承帝对手足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个外姓臣。

裴辞易容成她的副将,与她坐在同一席,向来稳重矜持的他,失手打翻了酒盏。

清凉的酒水流过她的小手指。

牧乔透过脸上的面具,和他对视。

裴辞微不可见地朝她摇了摇头。

牧乔收回了目光,走到大殿之中,途中,她与陆酩的眸子撞上。

那是一双清泠泠的眸子,似凉月似潭水,即使被赐婚的人是他,此时也平静无澜,不曾透露半点情绪,不喜不惊。

牧乔和陆酩的交集,在今日之前,只停留在往返燕北和奉镛两地的公文。

这两年来,承帝日益荒废政务,沉迷后宫,将朝中之事皆甩手,交给了太子。

牧野常年在外征战,不了解朝中情况。但也知道承帝执政期间,她军中的军饷粮饷,没有一次是给足了的,被上级至下级的官员层层克扣。

直到陆酩接手朝政,克扣军饷的情况才好了。

牧野记得那时陆酩曾往战场送过一封信。

陆酩的瘦金体写得极好,如行云流水,顿挫有力。

信里只有简单一句话。

“将军只管往前,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和信一起来的,还有一万担的粮饷。

那年冬天,牧野和将士们被困在蓟州山谷,已经饿了十日。

她带着陆酩的信,开疆拓土,荡平了九州。

不管她走得再远,军需永远跟得上,有时陆酩甚至提前就能预判到她要攻哪里,军需先她一步就到了。

牧乔想起她刚至宴会时,陆酩一身绛紫锦衣,墨发高束,面容俊朗不凡,温润清冽的眼眸望向她。

他的唇角含笑,问她:“牧将军,一路可辛苦?”

低哑徐徐的嗓音如酒香醇,如酒清冽,起初不过微醺,不知不觉已然沉醉。

陆酩在和她虚与委蛇时,那么清润,那么温和,这会儿承帝说要赐婚,就摆出一副冷然的面孔了,样子也不做了。

皇家的人,当真是好多副面孔,不像她,只有脸上那一张面具。

面具之上是牧野,面具之下是她牧乔。

牧乔觉得陆酩冰冷的眼睛好像能够看透她的面具,心中一悸,垂下眼,接旨谢恩。

庆功宴结束,走出皇宫,牧乔的升起酒意,头脑发胀,冷风一吹,额角疼起来。

她对裴辞说:“先生,我要嫁人了。”

裴辞静静看她,眼里的意味复杂不明。

“你会后悔的。”他说。

牧乔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早有耳闻,当朝太子殿下矜贵不凡,皎皎君子,如清风明月。

如今一见,当真不虚。

但她知道,陆酩现在坐的位置,本该属于裴辞。

她要替先生争回来。

第2章

牧乔幼时,父亲在外征战,过家门而不入。

哥哥牧野体弱多病,祖父请来神医为他调养身体。

裴辞是神医带在身边的关门弟子,神医对他的来历讳莫如深。

那时裴辞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行事便极为沉稳,不慌不忙。

后来神医云游,裴辞就一直留在牧府,不曾离开。

牧乔在哪,他就在哪。

蓟州山谷被围困的十日,牧乔食过裴辞的血肉。

裴辞对于牧乔来说,亦师亦父。

她不愿意掺杂其他的,弄脏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牧乔欠先生的太多,先生想要的,她给不了,只能换一种方式还给他。

承帝的赐婚,正好给了她机会,先生需要的东西,她会进宫替他找出来。

牧乔在宫里的这三年,也将东宫里的情报悄无声息地传递出去,在皇子之间周旋,暗中帮助各个党派,搅乱着朝中的水。

尤其是陆酩,为了牵制他,着实耗费她许多筹谋。

进东宫的这三年,牧乔也没想过和陆酩白头偕老。

与他不过是逢场作戏,取她的所需。

可不知为何,牧乔听见陆酩那般轻松地答应要纳了沈知薇,竟然升起一丝不快。

好像占据了巢的雀,对于即将到来的鸠不满。

牧乔意识到这一点后,忽然陷入了巨大的恐惧。

皇宫当真有这样的本事,能够将野兽驯化。

难道她做戏做着,竟当了真?

牧乔想起,她有许久不曾拿起刀剑了。

她摊开双手,盯着自己的十指,蔻丹染甲,镂金点翠的护指套在小指上,精致华贵。

牧乔的眸色沉沉,将小指上刺眼的指套扯下,金属的指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蓄得极好的指甲,被她硬生生地掰断,攥在手心,尖锐的碎片割破了皮肤。

她在宫里三年,看来是待得太久了。

-

宫灯长明,牧乔派人去请陆酩,请了三趟没请到人。

太子内官向她解释:“沈姑娘今日在军营里受了惊,殿下正在安慰,请娘娘再稍等片刻。”

宫门已经落锁,陆酩这是摆明了要留人。

牧乔不知,陆酩是在做戏,还是对沈知薇真存了心思。

但今日她有的是耐心。

牧乔靠在外间的小榻里,随手拿了一本书,百无聊赖地翻看,看着看着,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忽然,耳畔传来一道低沉声线。

“在等孤?”

牧乔的耳朵眼里一阵发麻,还未来得及反应,她的腰间已经被一只手臂环住。

她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漆黑幽沉的眸子。

陆酩凝着她,“是怕孤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还连派三名内官来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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