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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无骞。马旁有文书执笔记录,应是在把谕令整理成文当场下发——倒很有几分传说中的倚马草诏的模样。
马前一箭之外隔着老远跪着三个人,朱衣黑甲,都是军人装扮——南方尚红,果然是南赵驻军。
军官道,“雷公镇大疫朝廷上下早已传遍,我等却是求见您时才知道您竟在雷公镇,直如五雷轰顶——您怎么能轻易涉身险地,万一有个好歹——”居然就趴在地上哭起来。
阮无骞应是说了句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丁灵本能地往里走一段,总算听阮无骞的声音问,“南赵的事,中京知道了吗?”
“我等知道您在这里便快马赶来,南赵的折子只怕要明后日才能进内阁。”
丁灵还要再听,被阮继余用力拽住,生生拖出枫林。阮继余木着脸警告,“再偷听,军法处置。”
只能在外等候。如此从正午捱到日影西斜,丁灵道,“去让他们走——你家大人病着,野地里说二个时辰事体,天塌地陷了?”
阮继余被她骂得头秃,“……也差不多。”
“什么?”
“天塌地陷。”阮继余道,“没有督军面授手谕州府没法调遣驻军存粮,多少人家衣食无着,耽误不得。”
丁灵还要说话,忽一时抬眼,便见小文书走出来。阮继余问,“人呢?”
“都退往码头等候手谕了。”小文书道,“余都统,用印吧。”阮继余纠结一时,向丁灵示意入内照顾,自己便同小文书走了。
丁灵入枫林,果然跪在地上的人已经不见踪影,阮无骞一个人坐在马上。近晚又在落雨,丁灵越过绵延的雨幕跑去,立在马前道,“还不回去?”
阮无骞听见声音低头,“丁灵?”
丁灵走到近处才见他乌黑大氅下一本正经的钦差服色,墨色织锦,皮革束带。便道,“大人恕我无礼,今日就不跪钦差了,大人回吧。”
阮无骞上下打量她,“你的伞呢?”
“说得好像你有伞一样。”丁灵道,“回去吧。”
阮无骞回头,扬声叫,“来人,拿伞——”忽一时身体摇晃,便往前扑。丁灵早见他情状不对,抢一步上前,男人湿漉漉半边身体便砸在自己颈畔——
冰凉。
丁灵张臂抱住,“阮无骞!”
耳畔男人的声音携着湿润的水汽,极轻声道,“……不。”
“什么?”
“叫我无病。”
丁灵心中发急,回头不见人来,口里胡乱应道,“那是什么?”
“……就当小名吧。”
“好,无病——阮无病?”
男人“嗯”一声,心满意足闭上眼。丁灵几乎抱不住,好在坐骑神骏,稳定地撑着主人。丁灵将男人歪斜的半边身体移回马上,男人支撑不住,身体前倾,软绵绵伏在马背上。
丁灵伸手撩开散乱的黑发,男人双目紧闭,面上没有一丝血色,雨地里白得跟鬼一样。
“阮无病?”
男人久久才有回应,闭着眼睛喃喃道,“去拿伞……我没事……就是有点困,想睡一会……”
“别说话了。”丁灵斥一句,拍一拍马头,“好马儿,带你主人回家。”
黑马微微打一个响鼻,四蹄迈动,便往外走。它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非但速度很慢,连落蹄动作都很轻柔。丁灵便跟在一旁。
外间值守净军见状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叫,“督军?”
男人昏沉中被声音惊动,眼睫震颤,“还有什么?”便要强撑着坐起来。
丁灵忙按住,“你别动。”便挥手趋散众人。
男人仍在挣扎着要坐起来,不住追问,“还有什么?”丁灵用力将他按在马上,伸手掩住他乱颤的眼睫,“没有,什么也没有,你只管睡你的。”
男人睁开眼一无所见,耳畔一个声音宽慰,“什么也没有,都很好,你可以休息了。”
终于可以休息了——男人怔怔地想。
……
等他再一次拥有知觉时,发现自己伏在马上,马匹轻柔地摇晃,视野中是清亮的石板路,忽近忽远。他动一下,发觉自己的手被人握在掌中,那个人握得很紧,仿佛怕他掉下去。
他用力抽回。
下一时自己脸颊被人捧起,视野中摇晃的石板路变成丁灵雪白的脸,眉目如画,瞳仁乌黑,里头一个晃动的人影——是他。
“阮无骞,你总算醒了。”
他皱眉纠正,“是无病。”
丁灵道,“忘了……无病,阮无病。”问他,“你怎么样?”
“不好。”他不想软弱,却不想逞强,他的人生也许是第一次这么诚实,“我不好。”
第15章 双丝网
丁灵听在耳中脑瓜子都嗡了一下,“你怎么了?”
“头疼。”男人道,“身上无一处不疼。”
丁灵凑到近处,想伸手碰他,同他目光碰触又顿住,“可是觉得冷?”
男人目光凝在半空停住的那只手上,久久才点头,“是。”
丁灵说一句“得罪”,终于把掌心贴在他额上,只一触便皱眉,“这么烫。”
男人被她一触便情不自禁闭上眼,无声地吐一口气,“好冷……”
丁灵解下自己的斗篷搭在男人身上。深秋湿冷,只能说聊胜于无。男人抬手推拒,“太冷了……你穿着。”
“我不冷。”丁灵把斗篷压在他身上,“你因为在发热才会觉得冷,穿着别乱动。”
“是么?”男人眼皮坠下来,“难怪……多谢。”
总算捱到督军下处。容玖正百无聊赖坐在阶下发怔,见钦差大人伏在马上奄奄一息回来,惊得跳起来,忙招呼人扶他下马。男人被人搬动便糊里糊涂醒来,“在哪?”
“到家啦。”丁灵道,“赶紧进去。”
男人点一下头,掀开从人自己往里走,门槛上绊一下,砰一声撞住门框,砰一声大响,便昏过去。
容玖急赶过来,净军一左一右架起来扶住内室。里头早已布置好,烧着两个炭盆,还有冒着热气的净水。男人昏着,容玖正要除衣裳,看见丁灵又停住,“姑娘暂避。”
丁灵如梦初醒,忙退出去。丁灵立在廊下遥望天际,此时天已黑透,漫天雨丝在天地间编织出一个巨大的网,将芸芸众生网罗其中。
许久容玖出来,“进去吧,大人要见你。”又道,“你多坐坐,我去看药。”便走了。
丁灵回厢房,男人闭着眼睛伏在枕上,一张脸仍然白得像鬼。丁灵合上房门,男人被声音惊动,勉力撑起眼皮,看见丁灵便问,“你今天去红枫林,寻我有事?”
“说好今日来看大人,没遇见,打听大人在那里,便过去了。”丁灵顺势坐下,伸手贴一贴他脑门,滚烫。便去铜盆架子那边拧冷巾子,展开搭在他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