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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木,垂死之人唯一的生机。

隔着衣裳,谢岁感觉裴珩浑身肌肉紧绷,胸腔震动——他在笑,先是闷笑,而后声音压制不住,响在他耳边,清朗肆意。

“再说一遍。”裴珩开口,他手掌上移,按住谢岁的后颈,“你看的什么?”

“东风词,”谢岁眼神平静,一字一句将文名告知,“书中你我,是对烂人——”

裴珩骤然堵住他的唇,少见的凶狠,不容拒绝,谢岁狼狈溃退,抵住裴珩肩头后仰,却忘记了他正坐在裴珩膝上,腿被按住,捏在掌心,他便如同被水草缠住,挣脱不得,沉入深水,溺毙般的窒息让他眼前发黑,他几乎以为裴珩要把他亲死。

裴珩体温高的吓人,谢岁被轻咬舌尖,松开了桎梏,但他浑身战栗,失去力气,烂泥般瘫软在裴珩怀里,被人按住背脊,一点点抚摸顺气。

“恭喜夫人,猜对了,我确实看过那本书。”裴珩坦然承认,“但有一点与你不同。”

“我非原主,而是穿越的,我自另一个世界而来。”

谢岁瞳孔震颤。

一直以来的所有困惑终于都有了解释。

“刚来时,一睁眼还什么都看到,就被人敲了一闷棍,套在麻袋里打了一顿。”裴珩抚着谢岁僵硬的背脊,笑着点了点,“那时初来乍到,孤魂野鬼,提心吊胆,以为自己在做梦,只记得个穿红衣裳的小郎君,坐在我身上放狠话。”

“就像现在这样。”

谢岁:“………”

十五岁那年那场群架,竟是他们两人的初遇。

起风了,凉气自窗外涌进来,烛焰跳动,他们身后的人影也因此拉长又缩短,两团墨影紧挨在一处,如一对互相依偎的猫团。

裴珩长叹一口气,他靠在椅子上,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平素常挂在眉眼间的郁气消失了,显得平静又松弛,他稍松开谢岁一点,看着面前愣神的妻子,歪头笑着蹭了蹭他的脑袋,像只撒娇,又或是耍赖的猫猫。

“所以我没骗你,元夕,我是真的不懂治国啊!”

十八岁的裴珩因为一本小说穿书,刚来时手足无措,连字都认不太全。他刚上大学,还是工科,国子学里那些策论典籍看的他头大,为了防止暴露,被人当妖怪处死,只能远离众人,一个人对着教幼儿的识字本苦学。

本以为已经够倒霉了,却不想国子监那几个月已经是天堂。后来边塞动乱,他随裴氏家仆去往西北。

数年征战,险象环生,遵纪守法的少年人第一次杀了人,而后越来越多,直至麻木。

生死一线间,就此脱胎换骨。

不过他的演技着实拙劣,初来没两年就被昭华长公主发现端倪,多番试探后,两人交恶。此后更不敢随意暴露本性,他有时候看水面,都快忘记那个十八岁的裴珩是什么样了。

“我不会篡位,也不想当皇帝。”裴珩垂眼懒散道:“我对权术没兴趣,这个摄政王我也不想做。”

“如果可以,我只想当条咸鱼,混吃等死,浑浑噩噩过上一辈子。”

说着说着,裴珩低下头,将眼睛埋进谢岁肩侧,“所以呀,你可以安心啦,去告诉许大人,时候到了,我自会放权。”

这声音,委屈极了。

谢岁心头一软,正想解释,裴珩却道:“别动,元夕,让我抱抱。”

衣服上渐渐有些湿意,裴珩平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只是,有点累。”

“……睡吧。”谢岁回抱住裴珩,“我陪你。”

分外寂寥的一夜。

不过第二日照旧上朝。

第104章

李盈不知自己是不是贪凉受冷,坏了身子,这几日总时不时打个喷嚏,仿佛有谁在背后咒他似的。

小皇帝日日勤勉,学的灰头土脸,写的双手抽筋,每天一睁眼就是干,遨游在书山学海,痛并快乐着。

今日上朝,百官静默。

他的摄政王堂兄好似不太高兴,坐在底下一言不发,不知道为什么,周身隐隐透着股死意。

不过他三天两头都这样,所以小皇帝并不放在心上。

上朝啦,大家都差不多,还能辞官咋滴?

反正等到散朝,他的摄政王堂兄就又会满血复活,自动黏去礼部,牵着他的王妃一同回府,说不定还会在路上绕上一圈,买些他垂涎已久的糖水糕饼,再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然后第二日他案头就会摆上弹劾摄政王的折子。

一日一小参,一月一大参,他已经习惯啦。

反正最后都会变成双方用奏折骂战。

通常这种折子的内容,许大人是不会让他看见的,不过有一次漏了一本,他展开观摩一眼,被深深刺痛双眼……才知道朝中爱卿深藏不露,他堂兄亦是战力超群。

就很热闹。

如今若无甚大事,日常也就是老臣打机锋,摄政王镇场子,他当吉祥物。等熬过了早朝,他就能回到自己的宫殿里,上午学一个时辰的策论,学一个时辰的骑射,用过午膳,可以拥有半个时辰的宝贵午休,然后是两个时辰的讲课,用过晚膳,再是一个时辰的策论,一个时辰看奏折。

满满当当,十分充实,梦里都在背大周舆图。

很充实,不过只要大家都这么充实,他心里就平衡了。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群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虽然脸上的黑眼圈比笑容更大。

今日上朝氛围不太对。

裴珩分明记得,昨天还有十几个人接连上折子参他刑讯逼供,以权压人,豢养私军,不敬天子什么的。

怎么今天全都哑了口,干起正事来了,之前积压了数月未发的将士抚恤居然给批了,边塞互市也开始重新商量,还有地方上的官员派遣,朝廷内阁变动……

都去规规矩矩忙正事了,没人骂他给他使绊子,还挺不习惯。

本来以为谢岁昨天试他,是为了给许衡之铺路,怎么反而对方给他让路了。

一边听着朝臣汇报政务,裴珩的眼神一边偷偷往下溜,溜到谢岁身上转了一圈,用眼神将人舔了一口,得到对方隐蔽的一瞪。

裴珩缓缓抬手,撑头,手指一捏,比了个心。

谢岁:“………”

他默默抬起袖子,拿笏板挡住了脸。

裴珩失落的收回了目光,虽然坦白是好事,但就怕谢岁将他当怪物。昨夜他在谢岁怀里哭了半宿,实在丢脸,好在谢岁没嘲笑他,今日照旧上朝,一切同往常一样。

但就是太正常了,正常的让他心慌。

裴珩按住心口,感觉自己漂浮在半空里,他一方面欣喜于谢岁与自己同样的“不同”,另一方面又恐惧自己的身份,不能为人所接纳。

裴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算什么。

摄政王,镇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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