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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呦呦颇喜这个叫甄钰的姑娘,听说她上回被公共租界的条二码子给欺负了,陶呦呦回家以后气得掼家具。
法租界管不到公共租界的事情,她也只能闹脾气发泄心中的不快,最后恃着陶家独女的身份,到巡捕房里放话,往后甄钰到法租界来不许欺负她,若有人欺负她,且就抓到巡捕房里,狠狠打一顿。
陶呦呦在家得宠,陶探长不赞一词,默许陶呦呦的无理取闹。
小瘪三今次闹事,受托于上海地皮老爷之女吕一曼。吕一曼还是咽不下饭堂里的那口气,被当众泼汤,实属伤脸。吕一曼聪明,知陶呦呦护着甄钰,偏就找公共租界的条二码子,偏就在公共闹事儿,让陶呦呦有心也帮不上忙。
就在法租界的巡捕打帐开口管这事儿的时候,小瘪三步子急速往公共租界跑。
吕一曼提醒过小瘪三,出了事儿就往公共租界跑,万不能跑去法租界。他们记着吕一曼的话,一个劲儿往公共租界跑。
公共租界的阿三个个面孔铁青,他们这处跑,那那个死去的小瘪三,还有昏迷不醒的女子,且就要归他们管了,他们好清闲不好管事儿,咒骂一声“法克”,把死去的小瘪三,还有半昏半醒的甄钰带回巡捕房。
巡捕房必须要去一趟,阿牛挥开阿三的手,自己背气甄钰往巡捕房里去。
甄钰不重,但阿牛不壮,背了几步,气喘吁吁,踝骨发软,走一步就好似要崴一下。
刚走上桥, 背上的重量瞬间消失,阿牛得以喘气,从背上接过甄钰的人是顾微庭,他接过甄钰后并不往巡捕房的方向走,惹来阿三的喝声:“混账东西,去哪里!”
顾微庭一步不停,阿三被人轻视,很是不悦,刺刺不休骂着,掏出腰中的武器,但看顾微庭的打扮不一般,掏出武器后迟迟没有动作,趾高气扬问道:“你是什么人?”
顾微庭坐上一辆黄包车,声音清冷温和,操一口地道的英文与阿三说:“上海顾家二爷,那群小瘪三,我希望你们能一个不漏,都抓进巡捕房里。”
说完巡捕阿三浑身寒颤,抖着手腕将武器收回腰间,在哪儿大眼瞪小眼,暗道:他娘的真摊上事儿了。
顾微庭吩咐车夫去最近的医院。甄钰一听去医院,心头飞上一计,蓦地睁开了眼,眼波微横,相着顾微庭的下巴,直言不讳:“顾老师,我能自己选个医院吗?最近的医院太小了,我想去大医院,听说大医院有单独大病房可以住,有沙发,有卫生间,想亲热的时候不需要避人眼,嗯......就是有些贵,顾老师心疼我还是心疼钱呢。”
顾微庭操上纯粹国语说:“你很不要脸。”
甄钰双手拍肚子,没理由唱起一段曲。
其实她在回想周姆妈住在哪个医院,一段曲儿唱完,才想起来,说:“不如就去同厢医院医院吧,也不远,车只要走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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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钰仗着自己的面皮有十尺厚,软磨硬泡,最终去了她口中说的同厢医院。
她跌到水里,浑身湿透,发梢滴水。桥下的水肮脏无比,脚趾缝里都是一股发酸的味道,到了医院,医生拿起仪器给她做检查,边做边问:“怎么摔下去的?”
第一次看西医,甄钰两下里觉得有趣,在医学课上见不到这么多医用的大仪器,只能见到写小的器材,她眼溜向医生身后的一台大仪器,老实回话:“没站稳。”
医生摇头:“我是问脚先着水还是脑袋先着水。”
甄钰回忆:“脑袋。”
得了想要的答案,医生着手检查甄钰的脑袋和胸腹,没有外伤,只是按她这两处地方时,甄钰会说疼。医生是个洋老头,会国语,虽然带着奇奇怪怪的口音,稀疏的白发在头顶上用西洋发胶梳得一丝不苟,高挺的鼻梁上带一副老花镜,远看近看都和蔼可亲。
检查完头部胸部,他开始察其舌苔:“喝了不少脏水吧?”
甄钰点头,顾微庭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医生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写病单。写完打量顾微庭,衣履华焕,从他的装扮上看出他的经济关系相当的不错,于是说:“安全起见,先住院一段时间,观察一下。”
单子写完,交给护士,“带她去拍个爱克司光,照个肺腑。”
他诊断不明不白,甄钰嘀咕:“技止此耳。”
洋老头抬起头,并不生气,笑了:“孩子,上帝会保佑你。”
甄钰身上太脏,还臭烘烘的,护士带她去洗身,换上一套干净可身的制服。
护士见甄钰穿西洋胸罩,略吃惊说:“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穿胸罩的女人,你知道吗?我们医院总有因胸疼而来看病的小姐,医院有女科,女科医生看着她们被束得畸形的胸,都不知怎么开口说才好。”引她去一间乌漆嘛黑的屋子拍了爱克司光。
听说这爱克司光往人身上一照,肺腑骨头纤毫毕现,甄钰好奇,但护士说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看到片子。
医生说要住院,护士便问她要住什么样子的病房,是要单人房间还是统房间。
甄钰巴巴地看顾微庭,顾微庭领意,要了间干净透风的独立病房,护士又问:“要头等的还是?”
顾微庭没住过院,不知医院病房还分如此多,要了头等病房。
头等病房一天要好几个洋钱,护士做个请的姿势,往上走了一楼,穿过一排排病房来到最左边的病房停住:“这里。”
甄钰却步痴立,在病房门口环视一圈,头等病房有沙发、长椅、台灯,台灯旁立着一只花瓶,插着新摘的鲜花,卫生间里白瓷浴缸,必要的地方,洋绒地毯贴地,一切齐备,没有冷森森的墓气,像个小型酒店。她放低声音,向顾微庭附耳一语:“窗明几净,适合做爱。”
顾微庭转过脸,假装没听见。
护士将人带到,嘱咐几句话,转身去忙乎。
抱了她一路,顾微庭身上也有臭味,鼻端受不住这股臭味,他说:“我回去洗个身,你先睡一会。”
甄钰到洁白的大床上睡下:“来的时候捎一碗广东菜馆里的虾粥,去姜多放葱,少油加些醋,是四马路的虾粥。”
顾微庭没说好还是不好,甄钰瞒瞒昧昧,索要他腕上的金表,捏造言语:“我怕你不回来,到时候我没钱付给医院,可就要进局里了。”
“你真的很不要脸。”顾微庭解开手上的金表,放到甄钰手中,轻轻关上病房的门离开。
甄钰收起金表,在床上躺了两个字,不躺还好,躺下再起来,胸腔隐隐作痛,不觉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