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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心对待每一位有功之臣,总觉得赏钱十分敷衍,非要亲自挑选赏赐之物才肯放心,故而才有把香囊扔上戏台一事。
想来正因为这回的阴差阳错险些酿成悲剧,这才只挑了这两样东西赏她,其余的赏赐则变成了金锭。
对于不差钱的宁国公府而言,这些钱财自然比不得陛下亲选之物贵重。
可对于宁沅来说,比起她留不住的新奇物件,这些略务实些的,反而送的恰到好处。
镯子色泽温润,玉笛晶莹剔透,一同映在烛火之下,冷暖分明。
她拿起笛子在手中把玩一瞬,见笛穗亦是精致,朱红的细线上缀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白梅。
宁沅适时想起了那时在身侧绽开的剑华。
那双修长如玉的手,在朝堂论辩之上,握的是奏疏典籍,在阴诡地狱里,握的则是他人生死。
无论他握什么,总很是合宜。
她不经意垂首,望了眼自己丰盈的身前。
……
除了这个,这个很不合宜。
她伸了伸懒腰,本欲再去一趟暖池,又怕再“巧合”地遇上什么人,当即转了心思。
“揽星,备水,我要沐浴。”
温水没过足踝,小腿,宁沅缓缓蹲下身去,把整个人蜷在水中,最后,水面上只余些许残留的气泡。
都怪沈砚,都怪他私藏她的小衣!
另一头,处理完公事刚用上晚饭的沈砚眉心一滞,“啪嗒”一声,圆润弹滑的鱼丸便掉回了飘着些许葱花的清汤里。
他放下筷子,对一旁的明决道:“换个旁的,什么都行。”
明决很是不解:“怎么了?公子,这可是您一向喜欢的鱼丸汤啊,鲜美清淡,最是可口。”
沈砚凝着在清汤里漂浮着的鱼丸,只觉得那鱼丸长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氤氲薄雾中冲他眨啊眨。
恍惚间,似乎有少女沐浴的香气循着水汽飘过来。
“又甜又腻。”他薄唇微抿,神色有些不悦,“随便换个什么都行,我不想吃这个。”
明决难得地垮了脸:“公子,你对属下哪里不满,您可以直说,大可不必如此刁难。”
沈砚不解看向他。
“这鱼丸汤是我亲自瞧着人家客栈后厨做的,分明是正常的工序,拿大虾煸炒出的虾油,仅佐以盐和胡椒调味,既没放砂糖,又没放蜂蜜,也没有猪油,甜腻在哪里?”
……
这很难向他解释。
沈砚抬眼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下随便换个什么吃食就行。”
“换不了。”明决没好气道。
屋内有片刻沉默,沈砚望着面前的鱼丸,脑海回荡的是宁沅沐浴时的心声。
此刻她正把手搭在肩头:“沈砚那个变态肯定瞧见这儿了,呜呜呜。”
一旁的明决再度鼓起勇气开口:“公子,这是在外面,又不是在府上,人家厨子是领工钱办事,又没给咱们签卖身契,外面已至宵禁,后厨又已封灶,属下实在没法子。”
“您也不瞧瞧现下是什么时辰,也就是您没来得及用饭,寻常人早就该沐浴入梦了。”
沐浴入梦……那女人现下确实如此。
沈砚轻轻呼出一口气道:“罢了,你退下吧。”
明决站着未动。
“……怎么还不走?”
“属下还不了解您吗?若是属下走了,您这碗鱼丸汤定会不再动一口。”
“来时夫人嘱托过,要属下盯紧您好生吃每一顿饭,不可以饥一顿饱一顿。”
“您也不希望夫人问起时属下挨家法吧?”
……
沈砚踟蹰着拿起筷子,刚夹住汤里的鱼丸,适时脑海里便起了一声娇吟般的轻唤。
“啊……”
宁沅正倒吸了一口凉气,在浴桶中扒拉着自己的手臂,见莹白娇嫩的皮肤上不知何时多了块乌青。
想来是她那日在暖池中,懒腰将伸未伸,看见了鬼一样的沈砚,一不小心磕到了石壁。
真的很晦气。
乌木的筷头稍稍松开,沈砚凝着汤里雪白的鱼丸。
鱼丸娇嫩,被筷子压出一道浅痕。
沈砚自知这碗汤他大抵是再也吃不下了。
否则这和一口一口吃掉宁沅,再喝了她的洗澡水有什么区别?
他忍住腹中饥饿,轻叹一口气。
“算了,我实在是不想吃。”
“公子,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您这般倒胃口?”
沈砚几番张了张口,终道:“确有一事比较令人困惑。”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自然强调道:“不过不是我的事。”
“我有一个朋友,他不甚捡到了仇敌的里衣,而后好心在房间放了一宿,被仇敌发现后,竟以为他肖想自己。”
“啊,这……”明决挠了挠头,“公子,您的朋友,左不过是陛下和裴小将军……”
“你不必去猜是谁。”
沈砚打断了明决的绝赞想象力。
“哦……被心中宿敌误会成思慕,这确实是很令人食不知味。”
“这样离谱的事情,大抵正如公子不慎捡了宁小姐的小衣,还被她误以为是您偷偷私藏一般无二了。”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您身上,您会如何做,便依样告诉您的这位朋友便是。”
“……”
沈砚暗暗咬了咬后槽牙。
“我去书案看一会儿邸报,莫要来扰我。”
沈砚起身,欲往书案处去。
鱼丸汤孤零零地搁在桌上,明决闻了闻空气中漂浮着的食材香气,疑惑看向自家公子。
明明很美味啊?
明决的小腹颇为不甘地叫了一声。
“那要不然属下吃……?”他试探问道。
沈砚足下一顿,一张俊脸当即冷了下来,片刻后,如有警告一般对明决道:“你莫要觊觎。”
明决凝着碗里的葱花,很是摸不着头脑。
公子近日越发小气了。
不就是区区一碗鱼丸汤吗?
也用得上“觊觎”二字?
他自幼跟他一同长大,有这么没见过世面吗?
算了,大抵是因为公子今日几乎把带来的银票都破费了出去,才这般窘迫的。
总归是自家公子,当然是原谅他。
沈砚坐在书案前,手中捏着几页邸报,端得和平日一般无二的清正。
可若细细看去,便会发现他的目光并未落在白纸黑字上,而是面色微愠,心烧火燎。
对他而言,在前十九年的漫漫生命中,他所遇之人只分两种。
想保护的,和想除去的。
至于其中是男是女,并没有那般泾渭分明。
故而他那日无意间瞥见身在暖池未着寸缕的宁沅,也没觉得她有多么特别。
左不过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两条胳膊两条腿。
最多就比旁人长得顺眼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