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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宝殿飞檐下垂地的滴雨链飞速旋转,撒开一圈圈水珠,好似飞扬的裙摆。数人皆看得呆住了。
下雨了,时间停滞,雨珠悬停在半空中。
天地间充斥无数晶莹剔透的宝石,折射着光线,变成光怪陆离的模样。狄飞白等人表情凝固在脸上,保持着仰望天外的姿势,一动不动。
江宜心有所感,回过头,但见一层朦胧的微光自雨师像中浮出,凝而为一个具象的躯体,降落在江宜身边。
“正神归位,天灾终结,你功不可没。”微光开口说。
江宜内心震动,拱手见礼:“雨师大人。”
雨师漭滉微笑道:“我为小人设计,失了霖宫洞府,幸得你拨乱反正。江宜,你身为天命之人,果然不负众望。”
微风则聚为风伯屏翳的形体。屏翳说:“金山之下你寻回裹尸布,驱散大漠沉积的秽气,此亦是你的功德。”
雷光中则出现丰隆的面容:“你为垫江遗民奔走,化解两族干戈,平息了雷墓中千万积尸的怨气,也是一桩善事。”
霜女乘风而来,冸霏云浮,使大殿内染上霜寒之意:“你助力降伏水心,又平息东海秽气,桩桩件件已是功德圆满。”
四神降临,天音无弦而鸣,钟声隐隐约约,功德圆满四字无边回响。虽是凡界,更如天外之境。令人飘飘欲仙,竟意生美满。
“霖宫是当年李桓岭飞升之地。这是你的缘法所在,江宜,你一路走来肩负重任,都完成得很好,今日在霖宫大殿许你以解脱生死,飞升大道,你可愿意?”
江宜心如擂鼓,只觉一生之中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心跳。从前一幕幕都在眼前闪现——雷公祠前先死后生,童年被父兄亲友视为不祥,少小离家,随师父在海岛孤独长大,心中满是茫然……
这一切忽然都有了意义。
是为了这一刻!这功德圆满飞升大道的一刻!
仙缘正法,凤毛麟角,复能与谁?
数百年来也不过出了一个李桓岭!洞玄子想要追求玄道,也只能舍弃肉身,遁入梦境以求长生。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愿是不愿意?
一切美妙得好似梦境。
狄静轩说:人的思想,亦是身不由己,尤其是睡觉的时候,更不设防。盲童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中所见,是自己毕生的追求,如何看破?看不破,如何醒来?李裕恍惚傻笑,狄飞白冷冷投以注目。
“我……”
我愿意三字就在嘴边,江宜心绪难以平复。这是他人生中最伟大的时刻,这样的时刻他的父亲看不到,母亲看不到,师父看不到,至少有一位可以看到。
“你还在犹豫什么?”霜女微笑。
“他呢?他来了么?”
“你说谁?”
“我说的是……”江宜忽然愣住。是谁?我说的是谁?就在刚才,我脑海中的身影是谁?
是一个踏波而来的人。
是一个纵马逐日的人。
是一个飞身跳崖的人。
是一个黑暗冥河里,让他停船靠岸的人。
“我说的是……”江宜低声说,“一把剑。”
霜女的微笑裂为两半。
一道裂隙,从霜女的左颊贯穿右颊,从屏翳的左眼贯穿右眼,穿过丰隆的胸膛,在漭滉喉间留下细微一线。细线画在风雨大殿的神像上,画在梁柱上,画过岳州城上空珍贵的云翳,画过天地间每一粒珍珠雨……
犹如造物潇洒的一笔。
世界分崩离析。
第106章 第106章 善见道人
眼前景象随之镜碎,雨师神像、风雨宝殿、霖宫广场、大雨中的岳州,乃至于身边生动鲜明的同伴,都消失不见。
画皮之下,原来仍在一间昏暗逼仄的山房中。
周围景物飞逝变换,江宜从站着,变成躺着,又从躺着,到惊坐起来。李裕仍被裹缠在被子里昏睡。
床榻前是一面衣装镜。铜镜中映照出他的影子,几乎一团漆黑,无数流动的墨水覆盖他全身,嘻嘻嘻,哈哈哈,犹如一场狂欢,那些秽字叫嚣道:
好玩好玩!太好玩了!
原来这就是你心中想要的!
你是天下第一等聪明的人!你功德无量!
位列仙班!
飞升大道!
“!”江宜惊得从卧榻上滚下地,扑到盆前以水净面,浓黑的墨汁淌了一地。他摊开两手,手心是:
你的愿望,是成仙,还是做全天下的恩公?
“啊!”江宜猛地碰翻了水盆,脚下一绊摔坐地上,镜中无比清晰地呈现出他的鬼样子,脸上如同群声嘲笑一般,不断涌现可怖的字句。梦境与现实令他混乱,锥心之言使他迷惑,他再也忍受不了,惊惧地叫喊起来,挥袖推翻了镜台,踢走水盆。失控之中书架齐倒,卧榻倾翻,高几上花瓶香炉摔碎一地。
梦是人心的映射……
梦中经历的都是你心中渴望……
哈哈哈!
墨汁在地砖上流淌成字:哈哈哈哈哈!
江宜剧烈喘息着,用衣服去擦地上墨字,涂抹得满地漆黑,眨眼间那些黑色又钻入他手心,清水中倒映出他自己的脸——漆黑的人匍匐在地,似乎呜咽,似乎怪笑,似乎一粒坠入清泉的墨石,瞬时染黑了整个房间。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一只冰凉的手捂住江宜的眼睛。
雪白的衣袖将那黑沉沉的人形笼罩:
“天開地通,玄氣朗清,
掃除浮翳,五道煥明,
奉帝詔命,檢校萬靈,
北酆所部,嚴束正形,
高上所攝,促氣時呈,
羣魔自到,鬼爽滅精,
風發電激,自天肅平,
皆如玄符,伏法帝庭……”
魔人喉咙中发出低哑的吼叫,犹如困兽,被那双手抓着,跪坐在地,伏法一般。咒语迭声念诵,魔人更要挣扎,那双手松开,继而一把将他搂入怀中,一手搭在他鼻梁上遮住眼睛,声音在耳边温和地命令:“江宜,噩梦醒来。”
经咒化作金色玄符,围绕魔人身周,黑雾在金光照耀下消退,墨迹消融,露出江宜原本的皮肤与狼狈的衣衫。他失去所有力气,瘫坐在商恪怀中,商恪掌心一片濡湿,手指下渗出点点泪痕。
房中情形狼藉,犹如经历一场浩劫。商恪消去地面水渍,将倾翻的短足榻放正,让江宜坐着休息。李裕仍在昏睡毫无知觉,若非鼾声起伏,当真是死了一样。
商恪一言不发,当做无事发生,在一旁察看李裕情况,余光里却见江宜神色愣怔,似乎还没有回魂。
秽气并非一潭死水,它会伴随宿主的情绪心意涨落,江宜体内的秽气已到了爆发的临界点。又因他将一部分天书清气分与李裕,此消彼长,险遭秽气吞噬。而此事的诱因却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