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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墨笔,在屏风上挥毫疾书;有的厢座,则似乎在经历厮杀,影壁上尽显刀剑斫戮的痕迹;有的厢座,升起青烟徐徐,经乐声声;有的厢座,则山呼万岁,重重人影顶礼膜拜……
细数之下,半个名都竟都纳入了此画境之中。
酒盏空了,这一次没人再为他添杯。商恪下意识道:“别走。”
“可是,我还有事要做。”
“如果你是去做那些颠覆天下的事,我不会让你走的。”
“你想怎么做,把我留在你身边?可我是个活人,也会跑的。”
商恪捏着酒盏,听着熟悉的带笑的声音,脸上没什么情绪:“失去双腿,就不会逃跑。失去了嘴,就不能狡言。失去形骸,就什么也做不了,终其一生只能受困于方寸之地……”
“就像你的陛下?”
当初李桓岭以凡人之躯登临仙京,世外天诸神畏惧于他的威严,削夺了他的肉身,这是一种变相的囚禁。
戏曲的咿呀声里,好像有什么离去了。商恪立即伸手,将一截手腕捞在掌中——江宜还没有走,穿着一袭桐叶槿花织就的华冠鲜服,好像个官宦人家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公子,面色雪白,目如点漆,乖乖地任由商恪将自己攥在掌心。
“别走。”
“我不走。”
“别走。”
“我不走。”
红衣的人偶机械重复:“我不走……我不走……”
国都大道空寂无人,夜幕已深。先前毁天灭地的一幕犹如发生在另一个世界。戏馆的画卷掉落在地,江宜俯身捡起。乌衣巷里,吴珠跌跌撞撞跑出来。
“我失手了!”
他脸上全是血,一抹之下,露出一对属于狄飞白的飞眉吊眼。
名都一行,意在盗取慈氏阁中鲛公甲。趁着江宜引起城中注意,狄飞白便浑水摸鱼潜入陵园中,怎料还有天弓镇守慈氏阁,出手击退狄飞白时神力现出一道虹彩。江宜一见之下便知狄飞白失败了,只好祭出入梦之画。
此画乃用蛇瘿之笔所作,早在云峤于戏馆中落笔时,就已准备好了梦境,只待众人粉墨登场,江宜以秽气之水作墨点上人影,便可使人顷刻入梦。这是他留下的后手,如果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二人就凭此脱身。
在那画里,方才还在名都城中大显神通的人都坐在台下看戏,商恪、灵晔、盲童祝史师兄弟、狄静轩、布警语、李初……角落里还有个笑嘻嘻、一脸好奇的天弓。
梦里真仙的手段,当初连雨师都一时魔怔,将这些神仙留住个把时辰,应当不是问题。
“人间天子有紫薇护体,本来奇门异术莫之奈何,今日却被困在这画中,看来李家的气运也已经到头了。”
江宜也不带上那画,信手抛开,与狄飞白抽身离去。
却说这夜万籁俱寂,城门紧闭。王城天军未闻异动,值守夜班如常。江宜二人到得凤翔门外,正计划挨到清晨出城,却有一辆牛车从身后青石路轱辘驶来,狄飞白满身狼狈,一看就不是良民,下意识避开那驾车人的目光。
牛车却不走了,近前停下。驾车人裹在斗篷里,打量目下二人——一个秀才,一个伤兵。
狄飞白亮出腰际剑柄,眼含警告。
驾车人掀了兜帽:“是我!”
牛车慢悠悠驶向凤翔门,尚未走近,王城天军已打开城门放行。独角青牛拖着篷车,在侍卫恭敬的注目中悠然出城,方入郊林,青牛草下驻足。车夫跳下车辕,掀起帘幕,幽暗中亮起两双眼睛,自然是狄飞白与江宜。
二人皆是一副哑然失语的模样。
车夫脱了斗篷,露出一张似是而非的脸——描了粗眉、修了鬓角,长发藏在巾帻里,扮作男儿相,但那确实是重华的五官无疑。
“师父师公!果然是你们啊!”
狄飞白一脸隐忍,往旁边一让,一个人形倒下来——车里还有第三个人——不过是个业已晕过去的人。身上穿着宫中使者的青缘领、赤罗裳,脑袋鼓起半个拳大的包,眼见是被打晕过去的。
江宜与狄飞白下得牛车,重华道:“别在意,这人是宫里的采买,本来奉我皇奶奶的懿旨出宫办事,被我半路劫了他的车。”
拉车的青牛额心长着一枚独角,与狄飞白烟花信号的兽首一般无二。牛身皮毛鲜亮,幽深洞黑的眼睛静静盯着抚摸他的江宜,那双眼里竟然流露出与人相似的情绪。
“这是我皇奶奶养的,”重华见江宜似很喜欢青牛,解释道,“已有五六十高寿了,宫里宫外都认得,只要坐这车,一定能顺利放行。”
“你今夜怎么会出现在城门口?”狄飞白问。
重华道:“自从你们离开名都后,父皇对我管束得愈发严厉了,哪里也不许去,还让狄静轩派人盯着我。狄静轩那家伙我打不过,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离开。所以我找了个借口进宫去陪皇奶奶,就等今天这个机会呢。今天采买出宫,我劫了他的车,本来打算出城之后就溜了,经过国都大道时候,看见狄静轩调集皇城禁军前往慈光院护驾,就躲进了一旁的偏巷里。那会儿天上竟然是红色的月亮,一会儿又挂起彩虹,太常寺的道士都来了,那情形当真是骇人!可是没多久一切又消失不见,好像做了一场大梦。我看见师父从乌衣巷里出来,和师公一起往城南去了,就一路悄悄跟着,这才在城门口相遇。”
狄飞白闻言,看了江宜一眼。
江宜两手一摊道:“我忘了还有她,没将她画进去。”
狄飞白狐疑:“你是故意的吧,当真没看见她?”
“道士们用风水罗盘移山填海,”江宜不好意思道,“连路都看不清,哪还看得清人呢。”
“你们要去哪里,带上我吧,师父!”重华道,“我有钱!”
狄飞白冷笑:“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事?明天一早,兴许我们就变成通缉犯了,这样你也要跟着?”
“通缉犯?哈哈哈,你和师公?”
重华忍不住发笑,却见狄飞白一脸严肃认真模样,一时反应不过来,脸色渐渐变了——江宜与狄菲白,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她堂哥,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狄菲白道:“不然你以为,在国都大道看见的真是一场梦?”
重华:“……”
江宜笑道:“回去吧,殿下,兴许还来得及救你父皇。”
重华:“…………”
更深露重,林梢孤鸿远去。江宜挎着褡裢,挥手与重华作别,走向林深处。重华还想说什么,狄飞白看了她一眼,额角伤口溢出鲜血,淌下眼皮,那血淋淋的眼神似乎是个警告。重华定在原地,一手怔怔发抖。
数息后,车内宦侍醒来,一摸头上硕大个包。
“走!”重华猛地掉转牛车,驱车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