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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匆忙来报,说大郎君回来了。
李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问:“你说什么?”
家奴道:“大郎君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李氏顿时心绪翻涌,丫鬟知冬忙扶她起身,主仆往前院去了。
陈贤树一身狼狈,形容憔悴,胡子拉碴,折断了一条胳膊,侥幸捡回一条命来,看到自家亲娘,恍若隔世。
灯笼下的李氏热泪盈眶,喉头发堵唤道:“大郎,可是我的大郎回来了?”
陈贤树不忍她伤心难过,苦涩道:“阿娘,儿回来了,儿活着回来了……”
说罢一瘸一拐上前,李氏再也忍不住心酸落泪,哽咽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握住陈贤树的手,泪眼婆娑打量,一旁的知冬道:“外头天儿凉,娘子且进屋去说话罢。”
李氏点头,母子二人进入厢房。
陈贤树还未用饭,知冬吩咐小厨房备吃食,又差人走了一趟碧华堂。
没一会儿陈贤盛和陈贤允也过来了,见到自家兄长,二人无不红了眼眶,陈贤允道:“大哥,我还以为你,以为你……”
陈贤树苦笑道:“我命大,逃了回来,只是梁都尉为护我而死,带去的兄弟们一个都没能回来……”
说到这里,他压抑的情绪在见到亲人的那一刻彻底崩溃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像孩子似的抹泪,红着眼眶道:“他们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一个都没回来……”
压抑的呜咽声令李氏心疼不已,轻抚他的背脊道:“大郎莫要伤心,错不在你。”
陈贤树痛苦摇头,“梁都尉临死前求我把他的二郎带回家,可是我不中用,没能保住他的二郎。
“阿娘,他们一个个死在我身后,都叫我快走,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杀,无能为力……”
他自责难过不已,李氏跟着抹泪。
婢女把饭食送来,陈贤树却没甚胃口。这几月的逃难令他备受折磨,整个人清减许多,陈贤盛道:“大哥,你多少用些罢,阿娘已经为你担心了好几月,她身子弱,经不起折腾的。”
陈贤树看向两个兄弟和亲娘,落泪道:“这个家,也只有你们才会把我放到心上。”
李氏黯然。
陈贤树只用了少许就撤下了,庖厨备了热水给他沐浴,他手不方便,是妻子王氏帮的忙。
见到丈夫遍体鳞伤,王氏默默垂泪。
稍后陈恩过来探望,进门就问:“大郎呢?”
几人行礼,李氏道:“大郎实在狼狈,妾让他梳洗去了。”又道,“他的胳膊被折断,恐落下病根,妾已差人去请大夫来看诊。”
陈恩:“能活着回来就好。”
李氏欲言又止。
陈贤盛道:“不瞒爹,大哥心情低落,自责带过去的梁都尉等人为护他而亡,还请爹宽慰着些。”
陈恩皱眉,“一个都没活着回来?”
陈贤盛点头,“幸亏林都尉去得及时,若不然,只怕是没法回来的。”
陈恩心疼道:“此行难为他了。”
室内的人们忽而陷入沉默中,谁也不想说话。
李氏心中到底介怀,陈恩明明知道去奉州意味着什么,还是把老大召回来让他去了。
这是对老三的偏袒。
去也就去了,但接回来却敷衍至极,随便打发几人前去营救。
讽刺的是接陈贤乐却不是这般态度,命徐都尉下军令状,甚至崔珏亲自出马营救。
李氏忽然觉得心灰意冷,她替他生育了三个儿子,从十几岁陪伴他几十年。
然而二房掏心掏肺终究比不上嫡系,甚至连梨香院都不如。他能偏袒三郎他们,甚至赏给九娘食邑,唯独对大郎嘴热心冷。
待陈贤树整理妥当出来,王氏眼泪汪汪,拭泪道:“大郎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妾瞧着心疼。”
陈贤树看到那个男人,再无以往的讨好,沉默寡言地上前行礼,唤道:“爹。”
陈恩关切问:“大郎现在可还疼?”
陈贤树摇头,“不疼。”顿了顿,“儿没用,差点连累林都尉丧命,还请爹责罚。”
陈恩忙道:“你能活着回来就已然不错,日后好生养伤,为父断不可再让你涉险。”
看着他关切的样子,陈贤树的心中不是滋味。曾经他以为这个父亲是偏疼自己的,结果很失望,只是嘴上关心而已。
“是儿没用,让爹在家中为儿操劳,儿心中甚感惭愧。”
陈恩叹了口气,“事出突然,为父确实未顾虑周到,让大郎受这般累。”
陈贤树心中发冷,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跟以往那般温顺懂事。恰恰是他的这份懂事,让陈恩欣慰,他应该能理解自己的难处。
天色已晚,陈贤树实在疲惫,不想再继续跟这位产生嫌隙的父亲说话。
见他精神颓靡,陈恩安慰了几句,明日再叙。
待人们散去后,陈贤树有心里话想跟李氏说,憋屈道:“往日我以为爹是爱重我的,经此一遭后,幡然醒悟,在他心里,我这个长子不过尔尔。”
“大郎……”
“阿娘,你知道我在奉州命悬一线时有多恨吗?我恨他明明知道我会因此丧命,还让我过来。
“他心里头其实比谁都清楚,奉州是什么样的泥潭,可是还是召我回来替他而行,而不是派三郎过去。
“这就是偏袒。在他眼里我打小就听话懂事,处处顺着他的心意。我也确实在努力迎合讨好他,只想博得他的青眼,他也确实经常夸赞我有出息。
“可是夸赞有什么用呢?叫你去死你就不能忤逆,若不然就是不孝。阿娘,这样的父亲叫我心寒。今日见到他,我很想质问他,却不敢,我怕他动怒。”
说这些话时他的眼神是灰暗的,仿佛再也没有光。
曾经他以为那个父亲对他这个长子有几分父子情,至少跟别的弟弟不一样。现在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不论他怎么去努力,永远都无法跟老三比拟。
庶出的终归跟嫡亲无法相提并论,在某一瞬间,陈贤树恨透了这个家。
特别是听到李氏说起陈贤乐的回归,以及陈皎受魏县食邑时,他心中的嫉妒达到了顶点。
他为淮安王九死一生,得来的不过是三言两语的安慰。而陈贤乐和陈皎却备受抬举,那种巨大的心理落差令他满腹埋怨,甚至生出恨意。
他恨一碗水的偏袒,恨当初陈皎的算计,让他清理官绅白跑一趟,她却在闵州挣得功劳。
他更恨大房的算计,明明远在天边,却暗地里使心眼子迫使他替淮安王走奉州,以至于死伤惨重,差点丢了性命。
以及陈贤乐的回归,命徐昭立军令状,崔珏亲自营救,而这样的待遇却不是他陈贤树。
林林总总皆是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