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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以这样的一个方式与父亲重逢。人间总是聚少离多,万古千秋,若再磨磨蹭蹭,只怕说不到几句话,他又要走了。

“梦里你带着我,北上远征,打高丽,打元人。”段岭回忆起梦里的细节,只觉一切都无比地真实,就像仍在昨天一般,又抬头道,“郎俊侠还活着,带我去他的村庄里头作客,昌流君也在,郑彦武独,都在身边。你还骂了我一顿。”

李渐鸿脸色一沉,说:“自然要骂你,成日跟着武独,爹也不要了,乱跑乱闯,跑丢了怎么办?”

段岭:“……”

“你知道?!”段岭刹那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李渐鸿嘴角抽搐,马上撇清关系,说,“当真不知道。”

“你知道!”段岭拉着李渐鸿不放,嚷嚷道,“否则你怎知我跟着武独跑丢了?”

李渐鸿忍不住大笑,说:“武独呢?叫他过来,好久未与他喝酒了。”

“你俩喝过酒?”段岭诧异,“没听他说过啊。”

李渐鸿简直是越描越黑,只怪自己生的儿子太聪明,险些被套出不少天机来,只得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笑。

“你笑什么?”段岭皱眉道。

李渐鸿说:“许多话我不能说,便只好笑了,还能做什么?”

段岭看着父亲英俊的笑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了一会儿,而后道:“那梦里的,果然真是你。”

李渐鸿眉毛一扬,只不否认,也不承认,摊开手掌,掌中是那枚星玉,琉璃光泽温润无比,其中有光团微微闪耀。

“给你,这是天上的星星。”李渐鸿说。

段岭用手指轻轻地碰了下,星玉便绽放出明亮却温柔的光芒,仿佛令他置身于银河之间,天与地充斥着那道白光,银河降了下来,一时间段岭如同置身于一道光海之中。

“爹。”段岭感觉到李渐鸿正要隐没于那道光河之中。

李渐鸿却朝他笑了笑,说:“我儿入梦来。”

段岭喊道:“爹!”

李渐鸿却已化作星光,在段岭身边消失,光芒中,段岭感觉自己仿佛变小了许多,又回到了昔年与父亲重逢的时刻。李渐鸿低下头,注视着段岭,眼中尽是温柔的笑意,他伸出手,摸了摸段岭的头,继而化作一缕清风,在这乞巧之夜,散向天际。

七月初七,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段岭环顾四周,在这温柔的梦境里,星辰如同荡漾在江河湖海里的碎裂光芒,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相见欢·相去几许·终——

第230章 相见欢·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段岭!段岭——!”

武独骑着万里奔霄,一路冲出江都城,无可奈何地看着段岭。段岭慢悠悠拨转马头,立于江都城外小道的灿烂星空下,一道辉煌的银河横亘而过。段岭在星光下朝武独笑了笑。

“走?”段岭说。

“走?你皇帝叔叔要扒老爷的皮!”武独哭笑不得道。

段岭叹了口气,点点头,眉头微微地拧着,准备回身与他一同回江都去,武独看着看着,心下又不忍起来。仿佛只要他的眉毛能舒展开,被扒皮也是值得的。

“走走走……你要去哪儿?”武独说,“到我这儿来吧。”

段岭复又展颜,笑了起来,说:“当真?”

“去哪儿?”武独问,“天都快亮了,有什么事不能睡一觉起来就忘了的。”

“天涯海角。”段岭驾驭马儿,慢慢靠近武独。

武独一瞥段岭,说:“走吧,天涯海角也随你去。”

段岭踩上武独的马镫,翻身一跃,骑在奔霄背上,坐于武独身前,两人共乘一骑,武独一抖马缰,喝道:“驾!”

奔霄四蹄如踏云一般,踏入清晨时云雾缭绕的江州道,绝尘而去。湿漉漉的雾气掠过,天河中群星渐隐,随着一抹晨光夕照,悄然消失,一轮红日在大江的尽头喷薄而出,顿时光芒万丈,赋予这个世界新生。

“昨夜怎么了?”武独手臂环过段岭,将他置于自己保护之下,低声问道。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段岭笑着吟道。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武独也跟着吟诵起来。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回忆渐渐与幼时名堂里,孩童诵诗的清脆声音重合。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段岭蜷在武独的怀里,渐渐睡着了。出了江州道,道路两侧的池塘上漂浮着片片残荷,晨风吹皱一池秋水,粼粼水纹里,倒映着如洗的万里苍空。

武独带着他一路北上,渡过滔滔大河,化作一阵风,驰过金黄色的稻田,驰过候鸟飞回的广袤平原,驰过秋雨后大大小小的水洼,踏起泥泞,扬起清新的泥土气息,朝着北方而去。两道孤山白云,田野森林,已不复泼墨画般只有黑白,而是渐渐地充满了色彩。

这天、这地,仿佛俱成了灵动的画卷,五颜六色,清新高远。段岭睡着睡着,从武独怀中抬头,恍若从初春走到了盛夏,再穿过蝉鸣与盎然绿意,驰进了一片金黄色的深秋里。

亡国生春草,离宫没古丘。

“是这儿吗?”

“不是。”

——于是他们越过南陈国境,穿过汝南。

朔雁传书绝,湘篁染泪多。

“这儿?”

“也不是。”

——于是他们马不停蹄,离开落雁城。

最终,武独循着当年北上的路,带段岭来到了上京城外,那场战乱给这座大辽都城带来的创伤早已平复,北方最大的城市,也逐渐有了人气。

夕阳西下,群山之间传来钟声,秋风萧瑟,已渐有了寒意,天边挂着一轮浅浅的圆月,似与绛绯色的天幕同为一体。武独驻马山腰上,与段岭静静地看着上京城,城中灯火闪烁,家家户户挂出灯笼。

今日乃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元人不过这个节日,只因多年前,汉人在中秋夜的月饼中夹了小纸条,以“抗击胡虏”之名群起而攻之,在将军岭下发起了一场恶战。

元人自然不吃月饼,也不过汉人的这个节,但辽人是过的,听说每到中秋之夜,中京耶律宗真的行宫里,也会挂满花灯,籍以缅怀昔时故人。

“进去看看?”武独一身素色武袍,蹲在山崖前,朝下眺望,像只静夜中的白虎,注视着山下人间熙熙攘攘,热闹繁华。

来都来了,自然该下去看,然而武独却知道,以段岭的脾气,有时候也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

果然段岭说:“算了,还是走吧。”

“不走。”武独侧头看段岭,笑了起来。

段岭忽然觉得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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