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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令
檀想到,男人唇角扯出的那种不置可否的淡笑。
他恐怕,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装聋。
此刻,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只觉那贵人,也许真如他身旁的侍卫所言,是月白风清,含霜履雪,世间无二的好人。
……
宴会早已过半,周围热闹,丫鬟仆妇成群,姜令檀虽戴着帷帽但也不会特别打眼。
她深吸口气,抬步往水榭旁的树荫凉亭下走去。
等走进了,唯一让她感到些许诧异的是,出府前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的十姐姐,竟然只是默默坐在周氏身旁,垂着脑袋,瞧着兴致不高的模样。
按理以姜云舒的才华和名气,还有今日满分成功的妆容,就算不能坐在昭容长公主身旁的位置讨贵人欢喜,但也不至于孤零零一人,如此落寞。
姜令檀才一站定,就看见周氏眼神透着一万分的不善,狠狠扫向她,声音极冷问:“你去哪了?”
周氏那眼神分明像要吃了她一般,怒色翻涌。
姜令檀呼吸微顿,目光透过朦胧的帷帽,鼓起勇气第一次这样大胆的打量周氏。
周氏的眼距有些过宽,漆黑的瞳仁偏小,虽然鼻梁高挺,可配上刻意描摹得细长眉毛,落在人眼中,哪怕穿着再端庄贤良,依旧给人一副十分刻薄的模样。
最为致命的是,周氏的皮肤并不白皙。
而她十姐姐姜云舒,虽然从小培养,身上有股子书香才女的傲气,可她的容貌却像极了周氏,唯一庆幸的是,姜云舒年岁尚小,加上自小娇养皮肉饱满,并不会刻薄冷厉,只是生得普通。
周氏问她的话,她自然不敢不答。
垂着眼眸,指尖轻轻比划:“迷路了。”
周氏冷哼了声,应该也是顾忌这里是昭容长公主府,不敢惹出动静,只能压着声音:“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坐下”
姜令檀走到姜云舒身后的位置,正要默默坐下,她眸光不经意一扫,看见刘妈妈和长宁侯府里的几个丫鬟都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候着,瞧那模样像是已经闲暇许久。
若是如此。
姜令檀轻轻咬着下唇,当即她就明白了,周氏若真的着急她,定会派人去寻她。
恐怕一开始她会跟不上周氏一行人的脚步,最后在昭容长公主后花园里迷路,就是刻意为之,因为只有这样,周氏才能心无旁骛介绍自己的嫡女。
眼下周氏的怒斥,根本就不是许久寻不到她而积压的怨念,更像因为她十姐姐姜云舒未能得昭容长公主的喜爱,心有不甘莫名其妙生出的迁怒。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让她生出必须要反抗逃离长宁侯府掌控的决心。
隔着帷帽轻纱,姜令檀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底翻涌生出的情绪。
“长宁侯夫人。”
“你身旁的女娃娃是谁家的孩子?”
“叫到身前来,给本宫瞧瞧。”
姜令檀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却不知说的是她,直到被人狠狠推了一下,周氏咬牙切除的声音几乎贴着她耳朵。
“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过去。”
姜令檀被推得一晃,还没回过神就被一旁的丫鬟领着,往水榭最中心的位置走去。
等她站定,有婆子拿了软垫放在她膝下,姜令檀恭顺乖巧朝主位上满身贵气的昭容长公主,行了大礼。
昭容长公主温和的声音,染了些许笑意:“起来吧。”
“拿了帷帽给本宫瞧瞧。”
姜令檀眼眸半垂,伸手小心翼翼摘了脑袋上戴着的帷帽。
她穿的素净,也未刻意打扮,偏偏有一股如玉似珠的娇色,加上小脸被暑气蒸得红润润的,含着一层氤氲的水汽乌瞳干净透澈不见半分杂质。
四周皆是一静。
有人愣住,也有热闹失手打碎了杯盏。
耳旁瓷器落地的声音,惊得姜令檀眸光一颤,更显灵气逼人。
“这孩子。”
“生得可真是标志,难怪要用帷帽遮着。”
一道温和的声音,透着几分欢喜,姜令檀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被主位上尊贵无比的贵人拉到身前,细细打量。
“几岁了?”
“可曾及笄。”
“瞧着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
一连串的话,问得姜令檀不知先要答哪个才好,没等她回答,昭容长公主又顺手丢了颗惊雷给她。
还是用一种刻意压低了的,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语调问。
“方才本宫瞧见。”
“是太子的贴身侍卫,程京墨那小子送你过来的。”
姜令檀看看长公主,又看看避到一旁的宫人。
她浓密的眼睫眨了眨,贝齿下意识咬住红唇,心底却有个声音不可思议呢喃自语。
“他!”
“居然是太子殿下。”
第4章 人心恶鬼
姜令檀记得黑衣侍卫是叫京墨,但她并不知道那个如清霜皎月般的郎君,竟是南燕的储君,传说中璞玉浑金的太子谢珩。
她长睫一颤,朝昭容长公主摇了摇头,细软指尖在半空中慢慢比划几下。
水榭四周,窃窃私语声渐停。
姜令檀能感觉到,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都透着几分不可置信。
或好或坏,汇聚在一起,沉得如同有了重量一般,落在她身上。
直到一声长的叹息,打破那些暗中的打量。
“崔嬷嬷,你去拿了纸笔过来。”
姜令檀见昭容长公主朝她伸出手,保养得宜的指尖,温柔又轻缓点了点她眉心位置,眼眸深处原本盛着三分的温柔,一下子变成满满的十分。
崔嬷嬷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就拿了纸笔上前。
方才的问题,昭容长公主不知为何没再问她,只是随口挑了些亲近长辈才会问的内容。
例如平日读了什么书,书画如何,喜欢吃什么小点心,偏好什么模样的衣裳和首饰。
姜令檀虽觉得奇怪,但到底是贵人问话,她不敢有半点走神,接过崔嬷嬷递上前的笔墨,也认认真真回答。
她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好看,乌墨落在白宣上,字迹有女子的秀气,同时也不失少年的风骨,显而易见儿时是下过功夫的。
“你这字写得好,平日是谁教你习字的?”昭容长公主压低了声音问。
姜令檀握着玉笔的指尖一顿,又慢慢在白宣上落下一行小字。
她这一手好字,自然不可能是周氏给她名师授课,而是从记事起,她的生母齐氏夜里一笔一画盯着,用戒尺生生打出来的规矩。
后来就算齐氏病逝,瑶镜台只留她孤零零一人没了管束,可每日练字的习惯已经养成,刻在姜令檀骨子里。
想到生母,她神色难免有些哀伤,好在昭容长公主也没留她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