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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昭放下餐食,转头见自家兄长坐在皇帝足边,身为臣子青天白日在御前伺候,不穿官服也罢了,衣衫不整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不束发,黑长的发垂着,衬着雪白的脸,隐约竟有些诡异的妖气。他心中生出恼怒而不忿的感觉——虞青臣是故意的?
姜敏不留意,“你也别走了,一处吃饭。”说着自己盛一碗当归羊汤,放在虞青臣面前。皇家用饭讲究食不语,一时吃毕,魏昭收拾了桌案,另沏茶过来一同吃,又道,“崔将军若能得手,刘奉节军心必定动荡,可命齐凌趁雪夜攻之,一举破军。”
虞青臣道,“不可。”
两个人一起看他。虞青臣道,“刘奉节连夜运粮是预备连日大雪阻路,他军中应还有粮——崔将军若得手,刘奉节更加急于求战,此时不好打。”停一停才道,“若崔将军得手,刘奉节必前来叫阵,陛下宜闭城不出。”
魏昭抿一抿唇。
虞青臣转头望着窗外飘飞的大雪,“这个雪就是刘奉节的催命符,不用我们动手,他部下那十余万张嘴自会催他——我料不出五日,刘奉节叫战不成只能退走。败兵可追——刘奉节再悍勇,也只有一个人一颗脑袋两只手。”
姜敏扑哧一笑,向魏昭道,“你可听见?”
“阿兄不过自己猜测,未必定就准了。”魏昭勉强扯一扯嘴角,“即便我们闭门不战,刘奉节难道不能攻城吗?”
“西北军擅马战,不擅攻城。”虞青臣道,“他来攻城便是自寻死路,等攻城不利士气低迷,他连囫囵逃跑都没有机会。”
姜敏点头,向魏昭道,“回去睡吧,朕今夜坐等两位将军报捷。”
“那臣更不能走。”魏昭便不动,“臣也等捷报。”说着抱棋盘过来,“臣陪陛下杀一局?”
姜敏看向虞青臣,“你回去睡吧。”男人摇头。姜敏只得作罢,同魏昭拈子对局。
此时窗外漫天大雪飘飞,屋内炉火融融,间或一两声干柴燃爆的锐响,混着棋子落盘的脆响。虞青臣看着他们,渐渐又恍惚起来。
姜敏心中有事,一直不时看他,便见男人身体慢慢往侧边倾倒,掷去棋子上前,堪堪扶住。男人摔在姜敏怀里,姜敏抬手贴一贴男人前额——滚热。
寒症发作后多半就是烧热。难怪在自己这里老实留一日,难怪她回来这人还在睡觉,难怪一整夜恹恹的——只怕从早上她离开时就已经烧上了。
魏昭站着,一言不发地看着昏在皇帝怀里的男人。姜敏斥道,“愣什么,倒茶——取百转固神丹。”
“是。”魏昭走去倒茶,果然把丸药拿过来。
姜敏取一枚填在男人齿间,用匙舀了温茶喂他。男人咽下两口温茶,慢慢睁眼,“……陛下?”
“你不舒服怎么不说?”姜敏拢着他,示意魏昭拿斗篷过来,将他密密裹上,“存心不想活着回中京了?”
男人摇头,“我没事……崔将军有消息来吗?”
“没有那么快。”姜敏道,“你去睡一会。”
“不去……”男人摇头,“我不想一个人……陛下,不要留我一个人……”
一句话将她拉回五年前那个除夕,姜敏沉默片刻,“那你就在这里睡。”
“陛下……不要走……”
“我就在这里。”
男人心满意足地“嗯”一声,怔怔地望着她,闭上眼,倚在她怀里睡过去。姜敏忧心忡忡地贴一贴男人滚烫的额,把斗篷兜帽拉高将他完全掩住,等他睡沉,才招呼魏昭,一同将男人移到榻上。
魏昭欲言又止,“陛下……”
“不必问了。”姜敏不耐烦道,“就是你看见的,虞青臣以后定是皇家的人——只是如今时机不好,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朕原不欲声张,今日叫你知道,盼你以此为念,谨言慎行。”
魏昭默默跪下,“臣——领旨。”
君臣二人没了对弈心思,便只坐着,静室里只有昏睡的男人间或一两声微弱的喃喃,细听全是在叫“陛下”,姜敏用巾子浸冷水,搭在额上给他降温。
如此捱到天明,齐凌欢天喜地来报,“陛下——崔将军得手了,斩敌一千,不但打了西北军的粮车,连刘奉节的保丰仓都打下来——刘奉节遣兵来援,吃了薛焱将军埋伏,薛将军斩敌三千大获全胜。”
姜敏大喜,站起来道,“命薛焱不必回城,往保丰仓支援崔喜——能守则守,守不了一火焚之。”
“是。”
姜敏道,“刘奉节必定狗急跳墙——齐凌随我走。”
“是。”
姜敏站起来,转头看着犹自昏睡的男人,迟疑一时向魏昭道,“你留下照顾,若仍不醒,每过二个时辰给他喂一丸百转固神丹。”
“陛下放心。”魏昭道,“阿兄若有万一,臣有何面目见我义父?”便扑地磕头,埋首时寒风过顶,又瞬间消弭,抬头便见房门紧闩,窗外风雪中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远了。
魏昭转头困惑地看向榻上蜷着的消瘦的男人。男人双目紧闭,苍白的面上浮着艳丽红晕,张着口,沉重地喘,看上去狼狈得像一条落水的老狗。为什么能得到皇帝如此偏爱——分明只是一个寻常,消瘦,没什么用处的男人。
而这么个东西,居然骑在自己头上,永远,没有翻身的时候。
男人烧热时久,慢慢挣扎起来,艰难喃喃,“水……”叫一时无所应,头颅在枕上胡乱扭转,“水……”
魏昭看着他,“阿兄……可知这个雪也是你的催命符……”
男人抻着颈子叫一夜,天明时已经发不出声音,顽强的生命终于在极度的焦渴中醒转,便茫然睁眼。
魏昭神色一转,扑到榻前急叫,“阿兄——”
男人张口,却没有声音。魏昭体贴问,“阿兄……要饮水吗?”倒一碗冷茶过来。男人抖着手接在掌中,一气咽下,“还要……”
魏昭慢吞吞走去提壶,给他续上。男人哆嗦着又是一气饮尽,慢慢眼前发黑,手腕发沉,便听“砰”地一声碎响,瓷碗碎在地上。
魏昭走上前清理。男人听见,哑声道,“对不住阿弟,我没事……陛……陛下呢……”
“陛下上城了——刘奉节乘夜来攻。”
男人听见,拼命用呼却睁不开眼,几乎要哭起来,“你去……城上……我没事……走……”
“我不走,阿兄还没吃药呢。”魏昭冷冰冰看着他,殷勤道,“我给阿兄拿药来吧。”
“……给我……你走……”最后一个音节还没吐完早又烧得晕厥。
魏昭看着他,指尖一挫,药丸坠入炉中,“哧”地一声消失了。
城上的消息一日一日回来——大雪难行,刘奉节大军到不了保丰仓,眼见粮草不济,不顾大雪急攻壁城,皇帝亲自率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