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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孟家三族尽灭那日疯了!”
“如今她敢亮剑,就是在告诉你,她有了同你掰手腕的本事!”
这话把乌石兰烈震住了。
他抬手抹了把被喷满脸的口水,脑门上汗水发凉,沁得他心也凉,不由结巴起来。
“那……那事也不能光算在……在我乌石兰部头上……”
万俟枭看他这怂样,心里烦躁更甚。
要不是北关四镇还握在乌石兰部手里,真恨不得给他一拳。
“不管孟长盈把这事算在谁头上,你乌石兰部都跑不了!”
“孟家行刑那日,你们乌石兰几十个小子轮流站在孟广德囚车上,当街往人家头上撒尿!”
“一群莽夫,快活今日就不管明日了!汉人宁死不受辱,你们是真敢啊!孟家可是高门氏族文臣之首!”
乌石兰烈想起这事脸都白了,嘴唇煽动,呐呐难言。
当年漠朔九部何其威风,随意找个由头,逼得成宗砍了中书省无数汉臣的脑袋。
九部威势如日中天,时人不敢再提一句汉化。
好些年过去,孟长盈推行汉化的脚步仍旧缓慢。慢到即使朝中汉臣日渐势起,却从没人拿这事找过漠朔九部麻烦。
双方似乎一直维持着你来我往的默契平衡,以致于乌石兰烈自己都忘了,胡汉之间有过那样剑拔弩张的惨烈过往。
如今时移事迁,曾经毫无威胁的孟家小女长成手握重权的临朝太后。
曾经那些风光无二的嚣张全成了摆在乌石兰部面前的旧账,只等一只素手来翻。
冷风吹过,乌石兰烈猛地打了个寒颤。
往前一看,万俟枭早已走出老远,留给他一个冷漠背影。
第3章 卜筮醉红玉尊美人像,活色生香
长信宫门。
肩舆垂着厚厚帷羽,孟长盈以帕掩唇,咳嗽几声。怀里抱着手炉,手指尖还是冷的。
长信宫卫尉卿常岚快步过来,看了眼紧闭的肩舆帷幔,低声问仪仗前的星展:“太仆卿大人,今日可还顺利?”
星展豪爽地拍他肩膀,笑道:“自然顺利,宫中无事吧?”
常岚点头,姿态恭谨:“宫中一切安定。”
星展乐了,低下头去瞅他的表情。
“泽卿,说了多少次,你我同为长信官卿,讲话这么见外做甚?”
常岚还不待说话,肩舆上月台扬声道:“闲聊什么,主子还在外头冻着呢,还不快引队回紫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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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展瘪瘪嘴,对常岚古灵精怪地眨眨眼,小声道:“月台才是咱们长信三卿的老大呢,我可不敢惹她。”
说完赶紧跳回去,引队回了紫微殿。
殿中层层厚实帷幔,地龙火道早就烧得火热,一进殿吸气都是暖的。
孟长盈在小榻上坐定,面前是丝丝冒香的铜炭小炉。
她手指在铜炭炉上方热气中舒展开,眯了眯眼。
这么烤着,满身寒意才驱散了些,殿中的热乎劲对她正好。
星展月台一回来便脱了外袍,宫人也都穿得薄,不然怕是要热出汗。
月台把孟长盈换下来的大氅挂好,问道:“小厨房煨了羊汤,还有甜醴酪,主子可要用些?”
孟长盈摇头:“煮些汤饼来。”
月台应声吩咐下去。
星展脱了甲衣,挨着脚踏坐在孟长盈旁边。手在铜炭炉上烤得热乎乎,帮她来回搓着暖腿。
孟长盈低头瞧她一眼,没说话,只把腿略略分开些。
星展手上不停,嘴巴也闲不住:“主子,我也想吃汤饼,最好再来碗酪浆。别的不说,胡人酪浆滋味还是不错的。”
月台刚吩咐完回来,无奈道:“你早晨才喝了两碗,日日这么吃,也不怕吃成个圆乎丫头。”
“圆乎就圆乎,圆乎些没准我还能拉开两石弓,到时候吓死乌石兰烈那老贼,主子你说对不对!”
星展毫不在意地晃晃脑袋,鬓边绢花歪得快要掉出来。
孟长盈靠着凭几,懒散半阖着眼,朝星展招手。
星展兴冲冲凑过来,孟长盈抬手扶正那朵桃粉绢花,慢悠悠道:“胡人用烈马强弓夺了这半壁江山,却不能用蛮力治理天下。拉一石也好,两石也好,多读书更好。”
星展摸摸脑袋,面露怏色,她一读书就犯困。
宫人端上热汤饼,孟长盈有一搭没一搭吃着。
星展也端着一碗,她吃得快,没一会就连面带汤吃了个干净。
正擦嘴时,孟长盈开口道:“北关军镇战报有一阵子没送来了,去查查怎么回事。”
星展来了精神,抚掌道:“对啊!万俟枭非要北上打这一仗争功,如今又抛下镇兵急赤白脸赶回来,我猜他要吃败仗!”
说着,她把碗往宫人手里一塞,拿起披风火急火燎往外赶。
“主子,我这就去了,晚上不用给我留饭!”
月台笑骂:“去便去,谁给你留饭。”
话多的星展一走,紫微殿中安静下来。
孟长盈吃得慢,吃了好一会,汤饼没下去多少就搁了筷子。
吃过饭,她面色更倦怠,人在小塌上摇摇晃晃。
月台扶住她,关怀道:“主子,可要稍事休息?”
孟长盈捏捏眉心,摇头道:“拿北关地图来。”
月台心中微叹,将地图笔砚一应书册备好,又为孟长盈披上毯子。
孟长盈刚拿起笔,又顿住,回头道:“你去休息,一时半会用不着你。”
月台温柔笑着:“主子,这话我是不能应的。星展不在,主子面前总得有人候着。”
孟长盈看向殿中悄无声息侍立的宫人们……
月台星展伴她多年,如亲姐亲妹,并不是寻常属下。抛却政事,大多数时候做主的反倒是月台。
眼看孟长盈不再多说,妥协般低头翻开书册。月台便上前为她磨墨添茶。
紫微殿宫灯燃了大半夜。
紫宸殿宫灯也亮了大半夜。
那五十遍《说难》准时送到孟长盈案上,却并未被翻开。
翌日一早,万俟望照例来请安。
青玉案上香炉飘烟,摆着蓍草棍和笔墨纸砚。
孟长盈披发静坐于案后,一身白衣冷寂肃然。
浑身上下只佩着常戴的如意云头长命锁,和伶仃腕间一只翠玉镯。
万俟望跪坐于下,发冠半束,披在肩上的头发微微卷曲。
让人联想到风过长草抑或水波海浪,都是些与皇城王庭毫不相干的生野东西。
隔着一层朦胧纱幔,孟长盈周身似盈盈有光。薄冷面庞垂目如悲悯神像,朝这苦难人间遥遥投来一瞥。
可如今世上,菩萨闭目,佛陀斩首*。
遑论你是入世谪仙,抑或世外逍遥鬼,在这漠朔深宫里,早就抽不开身了。
万俟望恶劣想着,面上却乖觉,微抬着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