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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黑糊糊的,酸苦难闻。

他端起碗一饮而尽,半点尝不到苦意般。

正要搁下药碗,抬眼瞥见拎着食盒的女孩再次走过来。

“这么苦的药,你一口气就喝完了?”她看起来十分惊诧,下一刻又讨好递过来颗糖块,“阿兄要不要含颗糖,消消苦味。”

苦吗。

经她这么一说,他才觉嘴里确实苦地发紧。

但季无月喝药向来利索干脆,也没有什么喝药后吃糖的习惯。

“不——”他正要推诿,却径直被女孩往口中塞了颗糖粒。

舌尖下意识抵住糖粒,却抵不住丝丝蔓延的甜意。

莹润糖粒融化开,苦味渐被消解了。

“这下不苦了吧。”女孩眉眼弯弯,倾着身子观察着他的神情。

联想到自己般,又皱着脸道:“我每天喝药就是靠这些糖度过来的。”

不知什么缘故,她自小身子骨便不好,季家人便为时常为她请来郎中定期看诊,又日日以汤药调养。

只是不知为何,女孩隐隐觉察自己的身体不仅没好转,反倒越发羸弱。

小少年垂下眼,显然他对此也有耳闻。

“谢谢。”他小声。

女孩愣住,又扬起抹甜笑,“阿兄不用同我说谢,伯父伯母好心收留我,又让我唤你一声阿兄,那阿兄便是亲人呀。”

她顿了顿道:“从前爹爹受伤时,我也是这样照顾爹爹的,亲人之间,哪有什么谢不谢的。”

自记事起,爹爹就带着她四海为家。

他又时常受伤,小傅窈便承担起照料爹爹的担子。

她曾懵懂发问,为何要这样居无定所,为何不在一处安定下来。

爹爹拍拍她的脑袋歉疚说他的仇家太多了,安稳不了。

现下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已不在,她得季家收留,安稳却寄人篱下。

她要握住这份安稳,便不能惹季家人厌了自己。

伯父伯母都对自己疼爱有加,只有眼前这个漂亮小孩难对付。

他未来会是季家家主,若她想继续过得安稳,就不能让他对自己有敌意。

女孩深陷回忆良久,直至季无月轻咳出声才堪堪回神。

小傅窈忙轻拍他的脊背,却被小少年忸怩躲开,“你,你不能让母亲知道我病了的事。”

“阿兄放心,我保证不会说漏嘴。”

她甜甜地笑,又打开方才拎着的食盒,“阿兄许久没吃东西定然饿了。”

食盒被掀开,香气扑鼻。

她准备的全是他爱吃的菜。

“快用饭吧。”女孩道。

小少年羞郝滑动喉管,他确实饿极了。

少年人正是能吃能长的时候。

足足一日,他腹中却只一张糖饼,一碗苦药。

季无月接过食盒,“多谢。”

他今日拢共对女孩三次言谢。

“都说了不要同我道谢嘛。”

女孩状若撒娇,一派烂漫无邪。

*

峤南的日子总是带着潮湿水汽。

才四月初,细雨就下个不止,天地间时常蒙着连绵雾气。

阴雨天不利养病,柳如烟的沉疴越发难捱了。

细雨落在伞檐,几滴晶莹白珠将落未落。双髻女孩撑着伞路过她的寝屋,纤瘦的身影往里好奇张望了片刻,又转身离去了。

算起来她已月余未曾见到柳如烟的面了。

她是想进去看望这位病弱的伯母的,又怕惊扰了她。

伯母待她很好。

甚至比对自己亲生的季无月都要好。

没来由的好。

小傅窈撑着伞离开小院,隐约听见几个奴仆在私语着什么。

“少主又被罚了。”

“这次是为何?”

“他想进去看一眼夫人身子如何了,被家主斥了,可少主无论如何也要探望夫人,家主便发怒了,听说还用上了家法。”

小厮吸了口气,“夫人病重,家主正是上火的时候,少主干什么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另一人叹道:“也是怪事,为何每回夫人有事,家主都会对少主发脾气。”

……

小季无月也不知为何。

他不过是想看一眼母亲的病可有好转,就又惹得父亲大发雷霆。

“逆子,还不跪下。”季守拙训责喝道。

“孩儿不跪。”他攥紧了拳,倔强坚持,“敢问父亲,孩儿何错之有?”

“不过是想看一眼母亲身子可好些了,犯的是哪条错?”

季守拙默然,“她的身子需静养,你去了也无用。”

“就一眼,孩儿就想见母亲一眼”

他仰着头面露乞求,他担心母亲。

“为父不准。”

季守拙厌烦闭目,没有丝毫犹豫道。

“孩儿心里有个问题想问父亲许久了。”他垂下眼。

“你说。”季守拙答。

“父亲讨厌我吗?”

季守拙眉头一蹙,“什么?”

“孩儿哪里做错了,让父亲这般厌恶我。”小少年抬眼,目光直直看向眼前身着宽袍的高大男人。

他们不似寻常父子,季无月从未从父亲那得到过温情。

季守拙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哑然许久。

如烟的身子惊扰不得,但他到底两人亲生,孩子看望母亲,又有哪里不对呢。

可若正是那个孩子,便是致使母亲长年累月缠绵病榻的元凶呢。

说不上是怨是愤,只是每次见到他,便如鲠在喉。

季守拙闭了闭目,避开方才那一问。

“不准便是不准,你如今倒是翅膀硬了,不仅不听为父的话,还敢顶撞为父。”

自认是该管教一番,他朝一侧小厮挥手,沉声道:“拿鞭子来。”

三尺长的铁鞭打在身上,小季无月不躲不闪。

“还敢不敢顶撞为父?”铁鞭凌空破风落到皮肉上,发出闷响。

“孩儿无错。”他不服软。

第二道鞭落下,“你再说一遍?”

“我无错。”

小少年泄出声闷哼,“孩儿说中了?父亲就是憎恶我,对孩儿无半点舔犊之情。”

“为何每回母亲病重父亲都要迁怒于孩儿?母亲的病寻常医师诊治不了,那为何半年前仙家人来时父亲不请他们为母亲看诊,父亲到底……想不想治好我娘亲?”

小少年眼眶微红,索性将心底所想一股脑倒出。

仙家人擅医术,这世间有什么顽疾是连他们都束手无策的。

上次是个救治母亲的好机会,可父亲一个字都没同仙家人提过母亲的病。

“反了。” :

到底是和柳如烟亲生的儿子,季守拙本也有几分于心不忍,只打算敲打一番了事。

可他如此同他这个爹拗劲,不见服软不说,还在往他头顶火上浇油。

男人不容许他一再挑战自己的权威,手下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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