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叙和她的八个男人 - 82


从来都没有,他抱她入怀,裹一张毯子,倒一杯热水。

怀里的女人轻飘飘的,轻到不可思议,轻到像一个小孩。

江惩在不可思议中想起裴露的话。

她说她不太好,她要他对她好一点。

男人没听进去,却还时不时的能想起来。

给人放在床上,她又在床上下来。

连滚带爬的躲进了笼子,死死抱住膝盖。

蹲下身看,她牙齿打颤,看见江惩吓得面如死灰,不断后退。

缩在笼子的角落里,似乎能获得少于的安全感。

也像是讨好,说看我很乖。

江惩,我没有不听话,我很乖很乖…

她没说出来,口枷在她嘴角留下印记,女人的脸蛋红肿起来。

是江惩留下来的,是江惩用戒尺留下来的…

不止脸上,还有她的身上腿上,斑斑点点,都是伤痕。

肚子里塞着水,男人伸手试图拽她出来。

他说听话,先帮你把水排出来。

孔叙怔怔看着,不断后退。

她的眼泪往下掉,毫无征兆、没有声息,一滴连着一滴,都是伤心的热泪。

或许孔叙自己都不知晓,她留了眼泪,又有多少。

恐惧分解她、淹没她、吞噬她,女人害怕,失了神志,顾不得其它。

只是不断的往后缩,哪怕这时人已经藏在角落。

抓住她的手臂,她便动也不动一下,蓄着满眼的泪水,懵懵懂懂仰头看他。

男人要比平时温和许多,摸一摸孔叙涨起的肚子,说你听话。

不是说难受吗?

我允许你把水排出来了。

还是摇头,她用双手抓住他,眼睛里汇了点光,轻轻一眨又什么都没有了。

抓住他,胡言乱语的求饶说话,然后崩溃,失声痛哭道:“江惩,放过我…放过我吧…”

我好害怕。

摸一摸她的面颊,汗水浸湿女人的长发。

她的额角落了疤,是习宇留下来的。

然后叹气,有点无奈的问她:“不出来了吗?要在这笼子里住一辈子不成?”

孔叙战栗着还不敢躲,在男人的目光中听话的往外爬,爬到外面被人抱在怀里,孔叙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拿一张毯子,完完全全的裹住了她,遮住那些满目疮痍的伤疤,只留下失魂落魄的女人,在恐惧中一言不发。

江惩在她对面坐下,女人颤一颤,抬眼看,没说话。

“你饿吗?”

男人开口,这样问她。

奇怪突兀,像是爬进窗户的异类,有点可怕。

孔叙摇摇头,没敢说话。

她觉得疼,只想歇一下,而且而且,今天晚上她还没来得及带上一对乳夹…

倘若江惩看见了,又要教训她!!

不管不顾的挣脱了毯子,女人唰一下的就白了面颊,她赤脚踩在地上,又因为腿软猛地跪下。

踉跄起身,下一秒被人拦腰截下。

“你发什么疯!?”

有点生气,江惩给人摔在床上,看她趔趄着又要起来,嘴里呢喃不断的说:“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忘记的…”

“什么狗屁东西!!”他骂了一句,抓着孔叙给人摁在床上,看她红肿的眼睛里是他严肃沉默的样子。

有点骇人,有点可怕。

难怪她怕他。

又看她红肿的面颊和身上的伤疤…

难怪她怕他。

凝视着,男人要她听话,压下火气,克制着没有再伤害她。

二人坐起来,这一次江惩没有拦她,看她连滚带爬的打开抽屉,里面摆着许多肛塞和乳夹。

慌慌张张的,还不忘挑一个江惩夸过的戴上,然后又伸手,去够尾巴。

尾巴后面连着硕大的阳具,曾让孔叙苦不堪言的求过他。

如今为了讨好他,为了不再被伤害,又亲手拿起来,痛苦也戴。

看着这副模样的女人,江惩终于明白她嘴里的忘记指的是什么。

还没走到她身旁,女人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她更加慌张,在没有润滑的情况下硬是坐了下去,任由阳具将她撕开、填满、凌迟…

倒吸一口气,再抬起头,孔叙她是笑着的。

塌下腰,扭一扭屁股,真像一条会讨人欢心的小狗。

有时候江惩摸摸她,有时候江惩也不理她,唯独今夜是很特别的,江惩蹲下身,凝望她。

垂眸看看,女人伤痕累累的身上,戴了一对漂亮的乳夹。

然后迎上她摇摇欲坠的目光,笑的勉强。

“我饿了,我们吃点东西吧。”

还是这样,他突然说这种不合时宜的、奇怪的话,看着遍体鳞伤的孔叙,他在走时告诉她:“今晚你什么也不要带。”

关了门,有人跌坐着,双手掩面,在悠悠叹气后哭了起来。

也只是很小声地,哭了一阵。

半夜三更,江惩不该给裴露打电话,裴露的美容觉也没有理由被打扰。

但男人总是这样,看着斯文有礼,实则蛮横霸道。

他有点生裴露的气,打电话过去无非是为了说一句:“以后再也不要在我的面前提孔叙。”

裴露懵了一下,挂电话后也想了很久,她上一次提起那个可怜的女人,还是在一个月之前。

好端端的,又在发神经了。

她给手机静音,做了一夜的噩梦。

不只是裴露,同样做着噩梦的人还有孔叙。

颠三倒四,许多人来她梦里,一些人讨债,一些人怨嫉,狠狠的叫她名字,说要拖她一起下地狱。

惊醒,没敢声张。

历历在目,那些疾风骤雨般的过去。

但还是有人醒了,掐一掐细瘦的腰肢,睡意朦胧的问她一句:“怎么又醒了?”

忘记讲,今晚没睡笼子,她在江惩的怀里。

忽的一下坐起来,惊醒了男人,让她冷汗淋漓。

孔叙搪塞几句,乖巧的躺了回去,被人搂住,在胸前掐一掐,迷迷糊糊的又说睡吧。

天快亮了。

是啊,东曦既驾,这并不安稳的一夜,总算过去。

隐约能看见一簇微光,躲在灰白的云层里,照亮人间,灰茫茫的一片。

她再也没睡着,江惩看见她猩红的眼睛,还有还有,还有遍体鳞伤的躯体。

女人寡言沉默,目光荒凉像是废墟。

看一眼江惩,又讨好的笑,活该只是个妓女。

他帐篷支起来,她就识趣的爬过去,隔着内裤舔一口,下一秒被人抓着头发摁下去。

江惩骂她贱货,横冲直撞的插进孔叙嘴里。

不说话,女人只是笑。

嘴里含着江惩的东西,便只有眼睛弯了弯,无声无息。

她多像啊,像一块碎了很久的破旧玻璃,轻贱、廉价、被人遗忘、不值一提…

事后被人抹在脸上,许多乳白色的液体,孔叙微仰起头,却还是有很多顺着脸颊滑落下去。

手指接住了一些,被送进了嘴里,这时听见男人再开口,是让她在床上滚下去。

是哦。

笼子才是她的栖身之地。

女人安心多了,抱着膝盖坐了进去。

江惩蹲身下来看她,惹得孔叙胆战心惊,可到头来却连句话也没说,凝视片刻,他又走了。

只把孔叙一人留下,透过监控看,她颤颤巍巍的,给自己戴上一对乳夹。

其实江惩是错的,她才没有记吃不记打。

什么都记得,怒火中烧时,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怕他。

83

像是大赦天下,他允许她回家,照旧还是阿力送她。

临别前看见了裴露进来,她想说点什么,又想起前些日子江惩的警告,便讪讪咽下。

就只是客套的寒暄,问最近还好吗。

其实过的不好,但孔叙说还不错,看见珠光宝气的裴露,她有点向往,情不自禁的感叹:“你今天好漂亮。”

漂亮吗?

裴露低头看看,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一向如此啊,和往日也没什么不同?

或许是因为她换了新的项链?

摸一摸颈部,伸手摘下挂在了孔叙的脖子上:“那送给你好了。”

这下子换孔叙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随即顿悟了裴露的好意,孔叙无奈笑笑,又把项链摘了回去。

“跟项链没关系,裴小姐你真的很漂亮。”

“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像你一样。”

像你一样漂亮自信,神采飞扬。

所以要长命百岁啊,要活很久很久。

总有风平浪静的一天,到时候她随心所欲,不做别人只做孔叙。

成为她想成为的姑娘。

“还不走?等着我送你吗?”

江惩像个瘟神一样的出现,打断女孩们的交谈,和孔叙心驰神往的期盼。

她在顷刻之间收敛,熄灭了身上的火焰。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是神色晦暗的说了再见。

然后走远,留下一个背影,萧条可怜。

裴露回头看她一阵,想说点什么,又在江惩凉薄的眼神中哑口无言。

行吧,人各有命,不说就不说吧。

孔叙在车上睡了一阵,停车之后阿力没忍心叫她,而是下车抽了根烟。

等人醒了他才走,孔叙有点害羞的挠挠头,问江惩会不会骂人?

这个阿力也说不准,但江惩对孔叙不好,对手底下的弟兄都还不错,骂也就是几句,听听就拉倒。

“下次你叫醒我也可以。”

她在临别前这么说,阿力挥挥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很久没回来了,桌上的苹果早就腐烂,和那一瓶枯萎的玫瑰相依为伴。

没急着收拾,她在落满灰尘的房间枯坐了一阵,等到日落西山才如梦初醒般的行动起来。

垃圾收拾了满满两大袋,没好意思堆在门口,孔叙勤快着,直接下楼塞进垃圾箱里了事。

回来的时候遇见有人告白,里外三层围了好大一个圈。

孔叙没想凑这种热闹,人流如潮,她是被人给挤进来的。

一开始也不知道是谁撞了她一下,摩肩接踵的,想出去就难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

只能这么劝自己。

一开始她当热闹看看,后来瞪大了眼睛,有点不确定的看着方齐。

是方齐在给人表白?

往前挤了挤,这一次目光交汇,方齐也看见她了。

想走过来,可随即他又被人叫住。

表白总是这样,郑重其事,热闹浪漫,用鲜花烟火装扮着墨蓝色的夜晚。

烟火砰砰作响,有人在巨浪中呐喊。

她叫方齐的名字,问我们可不可以相爱。

我爱你,你能爱我吗?

这个时候孔叙才有点明白,好像是有人在对方齐表白。

好大的阵仗,怪不得围了这么多人。

有点紧张,她盯着方齐看,隔得远,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有一个清瘦身影,被风吹起了衣摆。

晚风凉爽温柔,这时候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冬天真的过去了,街边的绿植都郁郁葱葱的长了起来。

这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最起码孔叙这样认为。

她天马行空的乱想,又被众人的起哄叫回了魂。

真是看热闹不怕事大,一开始还喊着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换成了亲一个。

可事情变得棘手,因为大家都看见了,那个女孩狠狠推了方齐一把,随即抹着眼泪转身就跑。

是啊,声势浩大,怎能潦草收场?

逃避是最好用的办法。

玫瑰烟火、高歌呐喊,再多的准备都抵不过不爱。

准备的越多,凄凉的氛围就愈发浓重起来。

一场闹剧,生活中不值一提的、只属于别人的热闹。

众人一哄而来,又一哄而散。

人影绰绰,到最后只有孔叙还在原地傻看。

一身素衣,她平凡到不能再平凡,可方齐还是走向她,不满意的向她抱怨:“你又玩消失。”

“家里有点事。”骗人的话张口就来,孔叙低下头,不敢看他。

“那你现在解决完了?”

“还不好说。”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莫名其妙的,他突然这样说,俯身凑到孔叙眼下,他有点孩子气,要孔叙别这样敷衍他。

看我一眼总行吧。

孔叙也觉得荒唐,她说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你是方齐啊。

你是方齐啊…

她手里提着点东西,被方齐伸手接过,二人并肩走在一起。

随即抱怨,像个小孩子:“我都快忘记你了。”

“别那么幼稚。”

“我是认真的。”方齐看她:“我从不给自己涂添痛苦。”

“你哪里痛苦?”

“看不见你痛苦。”

所以永绝后患,决定忘了你。

但你又回来了,我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食指扣着掌心,女人接不住他的这些话,只在片刻后说:“前几天你给我打过电话?”

不是送花的那次,在一个夜里,那时候孔叙被栓在桌角,是江惩拿到了手里。

他在工作,随手就给挂了。

后来孔叙看手机才知道,夜里打电话过来的人,是方齐。

“是啊,是我。”

“找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一个随便编造的破理由,想见见你。”

说完停下来看她,然后郑重其事的说喜欢你。

在一个随处可见的夜晚,他拎着破破烂烂的东西。

像个玩笑,有一些滑稽。

其实孔叙信他的话,可还是粉饰太平,说少跟我开玩笑了。

那么多的好女孩你不理,你喜欢我干嘛。

“你不是个好女孩?”他也学孔叙,顾左右而言他。

这一次对上目光了,孔叙看着他,毫不逃避的承认道:“我不是。”

我是个垃圾,是个错误,是天底下最为卑劣的存在。

我甚至都不应该活着,我应该去死,任油煎火烧,被人五马分尸。

然后腐烂,被大风吹走,被海水冲散。

坦荡荡的,她把这些话说出来,毫不避讳的刨开胸膛,让方齐看她的堕落与腐烂。

她说别爱我了,我不是一个好人。

可男孩只是笑,片刻后才揶揄她说:“可你可怜巴巴的,根本就不像一个坏蛋。”

“你像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姑娘。”

“少说大话了孔叙,骗人不是好女孩。”

这番话惹得女孩气急败坏,她转身往前走,说你怎么不信我啊。

我不会骗你的。

你别喜欢我了,我不值得你喜欢。

好端端的,你突然喜欢我做什么呢?

孔叙看他,想不明白。

其实方齐也不懂,一直都是这样爱是很不理智,很莫名其妙的存在。

来的突然,走的也快,砰的一声降落在生命里,说看啊,这就是你命定的女孩。

当然,不会有人特意去强调这些无所谓的东东西西,只是有人会被吸引,然后靠近再靠近,又然后少见一面都牙根泛酸。

方齐也想不起是从哪一天开始的,他有意路过孔叙的门前。

想碰见她出门,扔垃圾也行,接外卖也行,只有几秒也行,他想和她见一面。

然后肆意生长,克制着又还蔓延…

84

磨磨蹭蹭,相互争辩,一条路不长,两个人很久才走完。

孔叙说她不好,方齐就当听不见。

二十几岁的男孩,血气方刚,固执己见。

他迫切的要把喜欢说出口,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听见。

一分一秒都藏不住,他的爱意像是燃烧的火焰。

孔叙无奈,回头反问:“你喜欢我什么啊?”

“喜欢你漂亮。”

“…”

够直白。

把孔叙噎的哑口无言,很久之后才小声反驳:“我并不好看。”

是啊,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有许多人不止一次的点评过,孔叙这人普通平凡。

她在人群里算不上漂亮,也算不上难看,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女人了。

方齐胡诌八扯的,又在骗人。

不理他,女人闷头走在前面,被人三步并两步的追过来,不甘心的去问:“那你呢?你不喜欢我吗?”

然后脚步变慢,在方齐手里抢过自己的东西,孔叙破罐子破摔一般的大喊:“不喜欢!!!”

狠推了方齐一把,这一次换孔叙快步跑开。

呼哧带喘,她走的飞快,紧闭房门后捂着胸口在椅子上瘫坐下来。

平息一阵,她看向桌子上的玫瑰,枯萎了很久,女人依依不舍的伸手去摸,又迅速被理智抓了回来。

不可以这样做!

不可以这样做!!!

方齐他家世清白…

甚至她都不敢,不敢去看他赤诚坦荡的双眼,那样清澈那样直白,遇见了喜欢的女孩,便大大方方的说着喜欢。

他是走在阳光下的人,不可以在她这种阴沟里翻船。

孔叙明白自己出身,也明白她是怎样的存在,所以永绝后患就是对大家最好的安排。

她摸到玫瑰,又扔了玫瑰。

长长的出一口气,女人有点落寞的坐了下来。

总是这样,孤身一人,她在夜里徘徊。

真的不喜欢吗?

那样好的方齐?

那样风华正茂的一个男孩?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说没感觉是在骗鬼,任谁来都无法拒绝,他在月色底下的告白。

晚风微凉,月色如水,他笑意盎然的俯身,有全世界最明朗最清澈的双眼。

他看着她,他说喜欢你。

跟我在一起吧。

嗯?认真考虑考虑吧,孔叙。

面对这些她不逃她做什么?

脑子一热答应他?

算了吧。

天打雷劈!!!

像她这样的女人,招惹方齐只会天打雷劈!!!

孔叙太明白了!

孔叙太明白了…

一瞬间她就颓靡下来,像是浇了热水的花,再也绽放不起来。

焦虑的踱步,又痛骂自己这个肮脏的女人。

恨。

恨当年意气用事。

怨。

怨少时义无反顾。

当年那样决绝,任林彻如何相劝。

如今回头无岸,她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双手成拳。

怎么就不能干净一点?

怎么就不能干净一点呢!!

她多想啊,抬头挺胸,坦荡荡的面对着人间。

真是恨,恨命运的不公,恨自己的无能,年少时入了歧路,如今再无生还的可能。

这个时候怨天尤人,痛骂自己,指责别人。

不是没想过回头。

年少时觉得日子疾苦,却在后悔的那天遇见了罗霄。

对哦。

她遇见了罗霄。

她遇见过罗霄…

从此遮天蔽日,日月无光。

他是她生命中出现的第一块巨石,握住女孩的脚踝,更迅猛的坠落下来。

明明她爬到岸上,又被人活活拽了下来。

如果说罗霄拽她坠落,那么江惩就是踩她一脚的人。

踩着她本就挺不起来的脊梁,变得更弯。

孔叙委屈大哭,她这副模样,怎么去爱别人。

委屈的厉害,半夜三更,想找人说说话聊聊天。

列表翻下来,寥寥无几,除了嫖客就是嫖客。

林彻结婚,乔美娜嫁人,她身边连个朋友都没有。

披件外衣,孔叙决定一个人出去走走。

希望吹了晚风之后,她人能清醒一点。

最好不要妄想更多,最好就在今夜,把一切都扼杀在摇篮里。

小区里有一个人工湖,傍晚的时候一群老头老太太坐在这里下棋喂鱼。

孔叙溜溜哒哒,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星如莹水、夜色无垠,孔叙抬头看天,天黑的像是地狱。

长长的叹气,叹她为人在世的这二十几年,像是一部人间惨剧。

她作为自己人生的主角,却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一直被人摆布,安排,想抬头挺胸的走在街上都不能。

会被人砸鸡蛋,扔烂菜,说该死的、肮脏的妓女。

开始后悔,后悔没有好好的生活,后悔没有善待自己。

但凡她有一点干净的地方,她都敢迎面看向方齐。

可她没有,所以东躲西藏,无人之时来到了这里。

枕着膝盖,女人一声一声的叹气,试图吐一些苦水,却无能为力。

然后有人说话,夜半无人时他们像是两个夜游的野鬼,在这里相遇。

是他先开口,说的是对不起。

那时候我着急,唐突了你。

半夜三更的,换个地方坐一会吧,这里有蚊子。

男孩冷不丁的出现,吓得孔叙面色灰白,她回头看,原来是方齐。

松一口气,拍着胸口几次想要骂人,又几次都咽了下去。

最后泄气,颓坐下来,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他也坐下来,和孔叙一东一西。

侧过头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眉头皱起,满是苦恼之意。

“你也睡不着?”方齐问她。

看到女孩点点头,随即又说:“是因为我?”

然后看见孔叙睁眼,虎视眈眈的瞪着他看!

“你再说一遍!!?”

“好好好,不说不说。”方齐举手投降,安静了片刻后大尾巴狼似的开口:“我不喜欢你了行吗?咱们两个做朋友吧。”

“你喜欢我哪儿呢?”苦思冥想,她没办法明白。

从头到尾,就是凿碎了再拼起来,在她身上也翻不出一块可取之处。

甚至她连普通人都算不上,将行就木,死气沉沉,没有哪个普通人会像她这样。

说的难听一点,孔叙可以说是一个古怪的、阴森的女人。

电影里这样的人设总是被演绎的惟妙惟肖,孔叙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是什么鬼样子。

所以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懂,方齐喜欢她什么?

又或者只是他在开玩笑?

或者他真的在开玩笑。

问他,他却摇头,默不作声的看着孔叙,眼睛黑亮带着笑意。

最怕他这样,万语千言,却不用嘴巴讲一句,通通…通通都藏在眼睛里。

情绪复杂,还带一点温润的笑意。

孔叙泄气,她觉得她的刀子插进了棉花里。

然后气急败坏,像个小孩似的:“你这人不讨人喜欢。”

“怪不得你要拒绝我。”方齐无奈,起身后也把孔叙给拽了起来:“别在这坐着了,喂蚊子呢?”

“我不要回家。”

“那走吧,我请你吃东西。”

“我也不想看见你。”

“真能耍小孩子脾气。”松开手,他走在前面,揶揄她时笑着看回去:“你瞧你瘦的,连蚊子都不愿意理你。”

展示一下他被蚊子蹂躏过的手臂,方齐挑眉:“看。”

不甘示弱,孔叙伸手反击回去:“嘚瑟什么?我也有!!”

“自己掐的吧?你这么瘦,那个蚊子愿意叮你?”

“啊!!你真是不招人喜欢!!!!”

“所以你拒绝我,我不生气。”

85

半夜三更街上还是很热闹的,二人商议了一番,最后选了一家人满为患的网红店铺。

起初孔叙并不知道有这么多人,他们在平台上下的套餐,等走进一看才知道,不大的店面里装了乌泱乌泱一屋子的人。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方齐就问她:“我们要不要换一家?”

这让女人愣了一下,随即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原来他记得啊。

有人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会逃跑,会害怕。

这让她更加唾弃自己,真是一个绝对失败的人啊。

孔叙说不用,可方齐还是这样做了,然后挑了一个肃静的地方,即便是两个人也选了包间。

孔叙说不用这样做,方齐耸耸肩,说这也没什么的。

然后还不忘揶揄孔叙,说你肯赏脸跟我吃饭,已经是跟给我面子了。

是啊。

孔叙走了几步就要悄悄溜回去,多亏了方齐及时发现,又给人哄了回来。

他说你太瘦了,只喝清粥是不健康的。

你放心好吧,我不是奇怪的人,刚刚是我冲动了,因为你总是莫名其妙的就失踪。

你弄得我有点焦虑,但你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我们做朋友行吗?

我们常联系。

三番两次的拒绝未免太不识抬举,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对!

盛情难却。

方齐眼巴巴的样子也让孔叙没办法,最后半推半就的,两个人就坐在了一起。

是一家主推药膳的馆子,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吃,对什么都有兴趣。

但还是克制着,只点了够他们二人吃的东西。

孔叙一直在说挣钱不容易,别点太多,想吃我们再来就是。

吃饭的途中方齐提起野餐的事,不说都忘记了,被人这么一提孔叙才隐约想起,好像是有一次,男孩说周末野餐,要带她一起。

只是她被江惩抓走,这事不了了之,也没有了后续。

他要是不提起来,孔叙这辈子都不会再记起。

有点不好意思,女人抿一口果汁:“我放你鸽子了。”

“那下次呢,下次会陪我一起吗?”

不太好说…

江惩是个不定时的炸弹,指不定哪天、说不准是什么时候就会砰一声的炸开,炸烂孔叙面目全非的生活,更是一地狼籍。

所以拒绝他,说对不起。

我不能陪你一起去。

“孔叙,那我们加一个微信吧?”

是啊,认识这么久,连个微信都还没有呢。

探索欲搓磨着方齐,抓心挠肝的在女人门口路过,想看她一眼,一眼就可以。

可是无果,这几天都没见她出门,那时候就暗下决心,再次见面时一定要一个微信。

方便那些不见面的日子,哪怕谁也不和谁联系。

没曾想会在今夜发生这么多,头脑发热、意气用事,男孩藏不住心事,一股脑的全都往外说。

说试图忘记你,也说起他不知名的爱意,孔叙啊孔叙,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抱怨着却还无奈,方齐明知这样不对,像个鲁莽猥琐的男人。

可他害怕也着急,害怕有朝一日女人一去不回,便急着把所有情绪都倾诉出去。

过于莽撞,像个笨小子。

万幸的是这一次没人拒绝他,甚至孔叙看见他的微信名字还问:“你还给人做家政?”

有点奇怪,他的名字叫日盛家政方师傅。

就连头像都是日盛家政四个大字。

“给朋友顶班,过几天就把名字改回来了。”

孔叙了然,随即听见方齐取笑她。

翻斗花园牛爷爷?

名字够难听的。

像个傻瓜。

气的孔叙跟他吵架,说总比日盛家政方师傅好听一点吧。

“不见得。”

“吃屎吧你!”

气急败坏,孔叙对他竖中指,看见方齐藏不住笑,便恼羞成怒的乱指责人:“你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了?”

“故意惹我不开心。”

“我看你挺开心的。”

拿起外套,两人一前一后的出门。

方齐不住这里,隔壁的租户其实是大头,只是他们常过来玩而已。

所以孔叙以为是各回各家,实则是方齐送孔叙回家。

“我们明天再来吃一顿吧。”

今天主厨下班,还有很多菜品没吃到呢。

方齐看她,满是期待的看她。

像个需要人梳毛抓痒的大狗狗,只给一点甜头就会疯狂摇尾巴。

果真,孔叙点头,他便笑起来,心满意足的笑起来。

像个吃到骨头的狗狗,抓住小鱼的猫咪。

他转过身背对着前方,和孔叙面对面对视着聊天。

聊着聊着,聊到他的大学生活,社团、爱好,又谈了几个女朋友。

宿舍楼里有基佬,内裤总丢,所以他和大头都搬出来住。

和导员的关系不好,一个固执己见的老头子,嘿,不招人喜欢。

毕业论文改了八百次,熬夜熬的头秃,天天上微博问候某博士。

喋喋不休,他说他生活中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看孔叙听得认真,有点向往的意思。

“我没上过大学。”

她坦诚,不藏不瞒。

“啊?为什么你没上大学?”

方齐意外死了,这…天方夜谭吧?

“家里条件不好,早早的就步入社会讨生活了。”

然后说起短命的老孔,以及他后娶进门的泼辣女人。

婶子对我挺好,但养我还是吃力,毕竟她还有她的儿子。

所以我就去张显玉家生活了,说是收养,其实大家都明白,是个童养媳。

啊?问我为什么没嫁给他?

都说了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就出来讨生活。

生母遗弃,父亲早亡。

三言两语、云淡风轻,她用着最平静不过的语气讲她起伏不定的一生。

不说如何可怜,如何落魄,淡淡的,她说出来讨个生活。

家里条件不好。

我出来讨个生活。

仰起头看,女人目光清澈:“你会不会笑我?”

我们的生活天差地别。

我是如此的狼狈,我又是如此的…如此的落魄。

“我笑你做什么呢。”他诧异,然后淡淡的说:“你变得更加特别了。”

你一定不知道吧。

你是一个特别的女人。

你和我见过每一个女孩都不一样。

“她们是什么样?”

“记不住。”

“那我呢?”

“怪女人。”

他这样说,斩钉截铁,没有犹豫。

方齐喜欢孔叙,喜欢她身上离经叛道的颓靡。

说不出来是哪里,但她就是万里挑一。

不回应他热烈的爱意,孔叙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说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醒醒吧方齐。

可是男孩不在意。

他说其他是其他,我只想爱你。

“我是妓女你也爱我?”

停下脚步,她看他。

神色清明,不是醉话。

月亮皎洁,但她站在阴影之下,风吹过来,吹散那句掷地有声的话。

不再言语了,这时的女人要比平时明朗许多,目光灼灼,像一把焚身烈火。

一击毙命,她总能挑到最软的地方,然后狠戳。

这样一看,有些东西在骨子里刻着,孔叙和她十七岁时一样,微仰起头,莽撞却也从容。

然后笑,神情和岁月里的女孩重叠,带一点胜利者的姿态,傲娇的仰起嘴角。

“去爱别的人吧。”

“我不值得。”

我是腐烂腥臭的海鱼,是街边无人问津的野猫。

我会让你堕落。

所以你去爱别人吧。

我啊…

我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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