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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与此时年过不惑的中年武将在他脑海中无限重叠,思绪瞬间回到了二十八年前的那场宫乱。
那时,先帝病重垂危,皇帝的异母弟弟废韩王与舅家一同逼宫,东宫的周围燃起的火光犹如血一般红。虽有叶皇后和东宫侍卫持剑护卫,尚是储君的皇帝仍旧惶惶不安,直到年仅十六的叶施琅浴血杀入东宫。皇帝还记得那个少年抱拳跪地,声音铿锵:“韩王谋逆,微臣叶施琅特来护卫太子殿下。”
皇帝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之前闭眼前瞧见的那个人应该也是叶施琅。
兜兜转转,两次宫变,都是这个小舅子救了他。
皇帝尚且沉浸在旧日的回忆中,就听见一个声音响起。
“父皇目前的病情如何?”沈鸿影淡淡地问道。
紧接着是谭清淮的声音:“禀殿下,陛下被人折断了小腿骨,不仅未能及时救治,还被人一路拖拽,这腿已经废了。并且……”
“并且什么?”
方才为皇帝诊脉施针的就是谭清淮,对于皇帝的病情他再清楚不过。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创口已然溃烂,若要治愈,须当机立断,以殇医之法剁去患处。”
也就是说皇帝的双腿绝对保不住了。
可帝王怎能身有残缺。
“你……胡说!”躺在床上的皇帝闻言挣扎着试图挪动四肢,再次牵动了伤处,疼得眼歪嘴斜。
“我的天啦!”谭清淮冲到皇帝近前,查看一番,发出一声惊呼,“陛下这是情绪过于激动,引发了风疾,这怕是以后都只能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了。” W?a?n?g?址?F?a?b?u?y?e????????w???n?②?0????5?????????
回应他的是皇帝喉咙里发出的模糊呜呜声。
沈鸿影瞥了眼谭清淮,抬手道:“有劳清淮了,你先下去吧。”
明黄的纱帐拉开一角,沈鸿影款款入内,他已卸去身上铠甲,只余一件素白袍衫,若不是袖口领口尚绣有云纹,乍一望去险些叫人以为他穿的是件丧服。
“殿下啊,按你自己想的来吧。”圆善大师轻拍外甥的肩头,发出一声喟叹,抽身离去,将空间留给这父子二人。
“小舅舅,我明白。”沈鸿影点头应了一声,大步走到皇帝榻前。
这是皇帝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自己的四儿子,这眉眼、面庞像极了叶皇后,就没有半点儿类他。
沈鸿影冷冷注视着皇帝,语气寒凉的如同腊月飞雪:“父皇,虽然早就知晓答案,我还是想问问,走到今日的地步,你后悔吗?”
皇帝的神色微微一滞,似
是不明白沈鸿影何处此问。
沈鸿影笑笑:“我忘了,父皇再也开不了口了。可你还记得下在我母后饮食里的噬心散和水银吗?”
皇帝听到沈鸿影这话,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老四知道了!
——皇帝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黄淑妃和皇甫德妃都死了,难道是母后告诉老四的。
对,对,肯定错不了。
当初,母后选了自己是因为只有他能让她做高高在上的皇后。可如今老四已然长成,他登临大位,母后还能继续当太皇太后,安享清福。
“父皇在想什么?”沈鸿影在床边坐下,“惭悔吗?”
话一出口,连沈鸿影自个儿都笑了,似皇帝这般自私自利的人哪里会真的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愧疚悔恨,最多也就是后悔没能斩草除根,让自己陷入这般任人宰割的境地。
“你杀了她,就要做好被人杀的准备。”声音凑道皇帝身前说。
“你……做……了……什么?”皇帝近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勉强挤出了几个字。
“太平观的仙丹管用吗?谭太医开得药丸可好?”
沈鸿影的嗓音落在皇帝耳中,宛如魔鬼低吟。
皇帝瞪大了眼睛,胃里不由翻江倒海,一股接着一股酸水往上冒,恶心的要命,却压根什么都吐不出来。
“父皇当年所做的,不过如数奉还到你身上罢了。”
太平观的仙丹掺了水银,谭清淮的药丸里则加了噬心散,都是慢性毒药,当年的叶皇后察觉不到,如今的皇帝亦不曾例外。
皇帝喘着粗气,双目泛着红光,整张脸扭曲,看着十分骇人。
沈鸿影淡淡道:“父皇恨我?”
皇帝没了挣扎的力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先是太平观,后有谭清淮,甚至还有借太后的手送到自己身边的许宜年,他分明蓄谋已久,为的就是要为他母后报仇。
“那就在最后的这点儿时辰里,尽情地恨吧,如果过去的二十年我对你一般。”沈鸿影撂下最后几句话,毫不留恋地踏出了垂拱殿。
在他身后,皇帝蠕动嘴唇,欲要出声揭穿沈鸿影的阴谋,想要将那些忤逆自己的逆贼通通诛杀,挫骨扬灰,可都仅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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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天牢。
幽深的走廊两侧,火把的光芒几乎微不可察,映出锈迹斑斑的栅栏与斑驳的墙壁,湿冷的空气里弥散着霉味和腥味。
铁链坠地的咣当声响起,靠着墙壁假寐的长兴伯睁开了眼,从稻草堆里起身,摸索到牢门边。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长兴伯分外警惕,紧紧盯着突然出现的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解开栓着牢门的铁链,低声道:“长兴伯莫急,我是成王殿下派来的。”
“来杀我?替小黄伯那个蠢货善后?”长兴伯眼神狐疑。
“哎——”黑衣人无奈,“伯爷您怎么能这么想呢?今日万寿节,殿下已向陛下发难,掌握了皇城,不日就要登基为帝了。这不,想着您这个老丈人,特意让我等放您出去。”
“是吗?”长兴伯还是不信。
张月芬固然当初在成王府宠眷正浓,隐隐有取代成王妃之势,可成王这样的男人,权势为先,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费心筹谋。
再说了谁能保证成王逼宫就一定能成功。
若是有确定的把握,功成之后再放他出来还不是一样?
黑衣人有些不耐烦,语气急迫:“时间有限,伯爷您是走还是不走?”
长兴伯琢磨几息,还是决定赌一把,跟着黑衣人,毕竟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逃出天牢的机会。
他当了一辈子赌徒,大部分都赌赢了,才有了之后的高官厚禄,再赌一次又何妨。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夜色如墨,天牢厚重的石墙泛着冷冽的青灰色。
长兴伯跟着黑衣人坐上马车,朝南驶去。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车外的风忽然急了,一根箭矢破空而来,深深扎入车壁之中。与此同时,黑衣人猛然爆起,持刀攻向长兴伯,幸亏长兴伯反应敏捷,避开了这一刀,利落地滚下了马车,落在雪地上。
这人是来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