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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的，这栋塔楼无人居住——奇迹通常并不适合人类居住——只有神殿骑士常年驻守，日夜轮值。

台阶漫长得望不到尽头，让艾西想起神殿底下层层的囚牢。她生出不合时宜的古怪想法：整个神殿就像是一颗树，几株相互缠绕长在一起的参天巨木，枝叶往天空伸展了多远，地下的根就蔓延了多远，树冠沐浴着阳光的时候，树根就和淤泥、蚯蚓和虫子相伴。

天色昏暗下去，太阳金红的余晖渐渐消散，被夜色所取代。从每一层的方窗可以望见深紫色的天空，月亮从东方升起，伴随着几颗先行闪烁的星辰。

那些窗户没有镶嵌玻璃，每一方里都是不同的景色，傍晚在塔底，而夜幕在塔顶，他们不过是从位于黄昏的某个地方，攀登到位于黑夜的地方。

有一件事艾西说谎了：她的确有些累了。

走了一天路的双腿要再爬上这样的高楼并不容易，她牵着莫尔的手，走得很慢，但心里不觉得疲倦，甚至觉得，就这么一直慢慢走下去也很好。

夜幕降临，他们终于还是来到了台阶的尽头，莫尔打开门，寒风呼啸着灌进来，他将艾西拉上塔顶。

凛冽的北方席卷而过，艾西扶着他站稳，她还没有看见星空，而是先看见了塔底的景色。

她看见整个城市展开在脚下。

夜色模糊了一切的轮廓，建筑物——无论是高的还是矮的，漂亮华丽的还是低矮简陋的，全部融为一体，不辨彼此。

灯光一盏一盏地亮起来，从家家户户的窗口，隔着玻璃，变成一团昏黄模糊的光晕。好像是看见了星空，地上的星空。

更远的地方淹没在黑暗里，若是晴朗的白日，从这儿可以一直眺望到圣都的城墙，还有连片耀眼的金顶。

真漂亮，艾西睁大眼睛看着底下的城市，心中想，漂亮得都不像是人类能有幸见得到的景色。

夜空

艾西的脸被烈烈寒风吹得发冷，眼球似乎都一并冻住了，她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看向身畔的人。

莫尔的脸笼在月光皎洁的银辉里，像一尊雪白的塑像，淡蓝色的双眼里星光闪动，漂亮又冰冷，如同专门挑选来嵌在眼眶里的蓝宝石。

为这似曾相识的陌生，艾西不安地握紧他的手，莫尔也微微低下头，视线回到了她身上，从这个角度看起来冷硬的棱角消失不见，他的脸柔和起来，终于有了活人的生气。

“你经常一个人来这里吗？”艾西仰着头问他。

莫尔没有回答，只是说：“这里适合观星。”他握住艾西的另一只手：“没有云层遮挡的夜晚，星辰运行的轨迹很清晰。”

塔楼无人居住，亦很少有人前往塔顶，这一处是神殿被遗弃的角落，连飞鸟都很少在此落脚。

只有教廷的圣子有时会在夜晚来到这里，他在白日就已经完成了所有应完成的课业。学习不让他觉得疲倦，在有空闲时间的晚上，他翻阅书籍、调配魔药、练习下棋，偶尔则会独自爬上无人居住的塔楼，坐在塔顶仰望夜空。

坐在圣都的最高处，星辉落在他的脸上。四周很安静，远离人类而靠近星辰，魔力的流动与星座的形状一样清楚。他将星轨的形状同占星书中的一一比对，记在脑海里。

有些人认为星辰的运行昭示着命运与未来，他并不多么相信这件事，但他不介意记住那些星座的名字。

记住某些事对他而言是十分简单的。

今天的确同艾西想的那样，漫天繁星璀璨。悬挂在他们头顶的夜空美丽非常，只是太过辽阔，涌动着深蓝与深紫的夜幕无边无际地扩张，比整座城市，比整片大陆都要广阔。和原野里所见的星空是不一样的景色。

若是独自注视着这片夜空，该是一件孤独的事。

“以后我就可以和你一起来了。”艾西说。“无论去哪里。”她又很小声补充道。

夜风吹走了这句话，尽管莫尔的神情没有变化，但艾西想他一定听到了。

冬日的塔顶不适宜久留，艾西身上已经穿着厚厚的毛绒斗篷，但莫尔又解开自己的披风，罩在她身上。长长的披风将她严实地裹住。

“我知道一条更方便的路回到下面。”他说，“更快，也更简单，要试试看吗？”

还能有什么方便的路？艾西心想，她点了点头。

然后她被横抱起来。

艾西生出不太妙的预感，她急急忙忙地喊道：“喂，你该不会要从这里跳下去吧？”

莫尔抱着她往塔的另一侧走去，安抚道：“不会受伤的，我保证。”

这地方没有任何防护，他稳稳地站在倾斜向下的塔顶边缘，往前再踏一步，就是空无一物的高空，而底下是神殿的园圃，已经缩成了十分渺小的形状。

艾西从他怀里朝下望了一眼，又抓住他的袖子喊：“当然不会受伤——会直接摔死！你现在不能用魔法——”

“我知道。”他低头看着艾西的脸，“那不要紧。”

他往前迈出一步，艾西连忙抱紧他的脖子，将脸用力埋进他的胸膛，即使如此，耳边还听得见风的呼啸。

在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陌生的失重感使得心脏像是被攥住似的疼痛，她听得见自己胸膛里擂鼓般的心跳声。

前一秒她后悔听信莫尔的决定，后一秒下落的速度忽而之间减慢，像是径直摔入了一团软和的棉花里。

“好了，”莫尔的声音清楚地传进耳朵里，“现在很安全。”

她试着睁开眼睛，身边的景物仍然在变换，他们离头顶的星空越来越远，以缓和又安全的速度。

“你不是不能用魔法吗？”她惊奇地问。

“我带了魔晶石，捏开就能释放里面储存的风魔法。”

这是一种相当浪费的魔晶石使用方式，所以也就偶尔用那么一次。

“你怎么不早说。”

“我听说惊喜使人感到更加高兴。”莫尔说。

这是能够被说出来的理由，另一个理由是，他喜欢少女这样慌张无措，只能紧紧依靠着他的模样。

这才不叫惊喜，艾西心想，但没有说出来，她相当小心地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向底下。

他们被风接住。

寂静的夜里，他们无声地经过漆黑一片的塔身。无形的气流托着他们如托着蒲公英的种子，缓缓落向地面。

好像是浪漫故事里才会有的场景。

那就勉勉强强，算它是个惊喜吧。她想。

新年

今天是旧年的最后一天。

教廷视新年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它预示着冬季的结束，春天的来临，圣日的威力又将开始从衰弱转入强盛，直到在盛夏达到巅峰。到了深秋，太阳又将闭拢自己的光辉，给予大地和大地上的飞禽走兽以休憩。

神的力量如此轮回往复，凡世间的生灵也在这一年又一年的轮回中时代更迭。

侍从们悄无声息地将神殿装扮成了新年模样。

今日教皇久违地在民众面前露面，他的声音被魔法带到了观礼广场的四面八方去，尽管那只是例行的几句吉祥话，信徒们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