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诵经,于是这园子便取名为“菩提园”。
香室在园内东侧,被一棵枯树倚着。
那枯树正是菩提树,是宋澄合刚搬来这园子时问李翩要的。
李翩命人寻了西域来的胡商,费了半天劲儿才从葱岭南边运过来一棵。
可谁都知道菩提树喜光喜湿热,在河西根本活不成。果不其然,冬天一到,天降大雪,树就被冻死了。
香室的门开着,隐约可见内里烟香缭绕。
李翩走进门的时候,宋澄合正跪坐于书案后,提笔抄写一本佛经。
她抄的是二十年前被姚兴迎入长安的高僧鸠摩罗什所译《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宋澄合边抄边轻声诵念。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过来,见来人是李翩,唇边立时浮起一个有些古怪的笑意。
不得不说,宋澄合很美,且她的美与云安完全不同。
如果说云安的美是一坛烈酒,那么宋澄合则是一汪清泉。
她的美柔和极了,像是最软的春风吹落一树桃花,花瓣落在眉眼唇边,妩媚娇艳。
也许正是因为这看起来异常柔婉温顺的美,才让李椠对她宠爱有加。
她虽是李翩继母,却是刚过了及笄之龄没多久就嫁给李椠做填房,实际上她的年龄只比李翩大八岁,今年连卅五都不到。
此时此刻,宋澄合眉眼含笑地看着继子以一种轻缓优雅的步子走进香室,那抹古怪笑意浮在桃花般的面容上,愈发显得诡谲瘆人。
“腿很疼吧?”宋澄合问。
“没有。”
李翩简短地答了她,而后自己在香室的蒲团上盘膝坐了下来。
嘴上说着没有,但他落座的样子却明显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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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澄合瞧着,笑意更浓了些:“别骗我,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你这腿已经和旁人不一样了,定会时常疼痛难忍。”
李翩也笑了,面带嘲讽之色:“我自找的,我自受着。”
这自嘲的笑容像针一样扎进宋澄合眼中。
宋澄合移开了视线,片刻后又问:“眼睛呢?” 网?阯?f?a?布?y?e??????u???e?n?2?????????????o??
李翩面上笑意更甚:“眼睛倒是比腿更难受些。外人看不出这双眼已是半瞎不瞎,只有我自己知道罢了。”
说这话时,他再次无意识地眯起眼睛。
旁人只道凉州君喜欢眯眼睛,且他一双姣丽凤眼,眯起来的时候颇有种暧昧缠绵之感,便都以为他在装腔作势,自诩风流。
但没人知道,他经常眯眼只是因为他的双眼年复一年越来越严重的疼痛和模糊。
“恨我吗?你应该特别恨我吧?”宋澄合又问。
不知为何,她眼中闪着一抹期待的光芒,仿佛期待着李翩回答“是,我恨你”。
可李翩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就转开了目光,对这个问题未置可否。
宋澄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面上隐有怒色,但她很快将这怒色压下去,又另起了个话头。
“坊间诋毁你的那些风言风语,我可都听说了,什么缺德、缺爱、缺廉耻。你从前是那么清傲的一个人,现在却低下头任凭流言蜚语作践,这滋味如何啊?凉州君。”
说着说着,宋澄合“嗤嗤”地掩口笑了起来。
未等李翩回答,她轻声念着“凉州君”三个字,决定乘胜追击:
“先王封你凉州君,是让你替他受凌迟之刑呢。他自己做了个为国捐躯的大英雄,多么痛快,而你,世人的流言蜚语会将你千刀万剐,让你生亦不能,死亦不能……这你都忍得了?难道这也算是鹿王慈悲心的一种?”
话语泛着血腥气,从唇齿间汩汩淌出,这一次,李翩的神情倏地黯了黯。
宋澄合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轻微的黯淡,瞬间便知自己猜得没错。
旁人都说李忻效仿刘玄德白帝城托孤,给了李翩“凉州君”的封号,让李翩照看李谨。
其实,处在权力圈之外百姓们哪懂这些,他们只能看到浮在表面的那一层光晕,根本想象不出光晕里面究竟有多少弯弯绕绕。
李翩当时在李忻身边任从事中郎,李忻出战之前给了他“凉州君”这个封号,等于是直接把他架在火上烤——让他不但要拿命护住李谨,还要自己扛下所有罪责和骂名,还要斡旋二国之事,还要对得起良心,还要顾得上百姓,还要……还要……还要……
凉州君,这个仿效“战国四公子”而设的封号其实有五个字,读作——权、力、的、游、戏。
“说话啊,凉州君。”宋澄合步步紧逼。
李翩隐约感觉到了,宋澄合今天的话语和态度是想激怒自己,但他不想遂了她的愿。
所以他阖上双眸,似乎在思考,想了一会儿,睁开眼睛认真地回答:“你应该知道,声名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嗤——”宋澄合发出不屑的笑声。
“声名对你毫无意义,那什么对你有意义?家国?爱情?呵,我们如今已是家不家国不国了。而且,我怎么听说,你到现在都还没拿下云家那丫头。轻盈,这不会是真的吧?她竟然还不是你的女人?!”
宋澄合故意夸张地睁大了眼睛,把“不是你的女人”这六个字在唇齿间用力咀嚼着。
不得不说,她真是个会扎刀的。
提到云安,果然,李翩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晦暗下来,但他今天来菩提园并不是自讨羞辱的,他来是想告诉宋澄合,从于阗来的商队带回消息说,阿克苏死了。
但他一直没开口,他知道这消息会对宋澄合造成多大的刺激。
宋澄合还在喋喋不休,似乎十分享受这种用语言把李翩狠狠踩在脚下的畅快:
“轻盈,你要快点把云家那丫头拿下啊!你父亲只有你这一个独苗,你得快点添个胖孙子告慰他的在天之灵,让你们李氏这一脉后继有人。你要是不会可以问阿娘啊,阿娘可以教你怎么对付云家那丫头,让她乖乖从了你,从此成为你的女人。”
“用我父亲对你的方式来对她?不必了。”李翩终于开口,声音里有厌恶,但更多的是悲悯。
宋澄合的笑容倏地凝固在脸上:“你胡说些什么?”
李翩起身走到香案前,抬手捏起三支香,点燃后将香插在了香炉内。
这香是一种特制合香,从葱岭以西千里迢迢送来,还有个奇怪的名字——法施太子。
据《六度集经》记载,从前,有个名叫法施的太子,他性格清净,举止恬然,为人慈悲大度,怜悯众生。但他父王的宠妃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她先是怂恿国王让太子去戍边,之后又伙同奸佞假传王命剜出了太子的双眼。
失去眼睛的太子沦落为盲眼琴师四处漂泊。
后来,是太子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