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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走的男人擦肩而过。陈强只瞥了一眼,眼角扫见男人衣衫破旧,满是冻疮的手正握着蛇皮袋束紧的袋口。陈强没再多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巷子。

这个男人对于傻子来说,是眼熟的。傻子见过这个男人很多次,男人每次在那个屋子的门口站一会儿,那人就会开门让男人进去。想到这儿,傻子连忙探手到外衣的衣兜里。他摸到那几张一百块,有些开心。他走得稍快了些。

整条巷子窄小而弯曲,不太长。傻子没走太久,就走到常舟俞所在的屋子的门口。

他站了几秒,而后喊了声“诶!”

屋里没人应。他等了良晌,还是没人给他开门。他攥着兜里的五百块钱,又喊了声:“诶!”

早在傻子喊了第一声,常舟俞就听到了声音。只是他不想动。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于是阖上眼皮,正昏沉沉,又听到了同样的喊声。常舟俞有些烦地掀了被子。他没有看自己的身体。他捡过一旁的睡衣,将自己裹起来,而后才去开了门。

一打开门,昨晚来找他的那个拾荒者的脸出现常舟俞的眼里。

傻子发现那人的头发比昨晚乱,两颊还晕着薄薄的红,嘴唇却没昨晚那样红,脸色更白了。他没让常舟俞等,见到人,就立刻从兜里掏出钱,说:“五百块。”

常舟俞盯着被这人紧攥在手里的五百块,没说话。

常舟俞没有想到这人居然真拿着五百块来找他了。五百块,在这条巷子里,几乎称得上是天价了。而且这人还是个拾荒者。他并不是真的打算和这拾荒者发生什么。他以为他开出的价格足够使得这人却步,昨天他是故意那样说的。他在这人面前明显流露出来的,对这人的鄙视和厌恶,也应使得这人不屑再来。于是眼下他看到只隔了一天,这人仍旧拿了钱过来,一时感到惊愕。

傻子抻着钱好一会儿,见那人没有让自己进屋的意思,有点急地补了句:“去屋里。”

常舟俞说“我不接客。”他被自己昨天胡乱说了个价的行为堵住了理直气壮的拒绝。他默了少顷,说:“昨天是我乱说的,我不是鸭子。”

傻子没听懂,还是说:“有五百块。我要去屋里。”

常舟俞说:“我说了,我不接客。你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傻子当着常舟俞的面,数了数钱,说:“是五百块。”

常舟俞渐渐没了耐心,说:“你听不懂我说的话?我说了,我不是做这个的。”

傻子说:“我要去屋里。”

常舟俞的声音变冷,嘲讽道:“你有病?你听不懂人话?”

傻子认真地答:“我感冒了,好了。没病。”

常舟俞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的神情缓下来。他静静地打量了一会儿傻子脸上的表情,又上下扫了眼傻子的穿着。他知道了——这人的确有病,不过是脑子有病。

傻子还安静地站在门外,等常舟俞让他进屋里。

常舟俞看了会儿那几张钱,说:“你进来吧。”

傻子有些疑惑那人怎么不要他的钱,就让他进屋里。不过他没有想太多。他放下手臂,攥着钱的手垂在腿侧。他没把钱放回兜里,随时等着常舟俞把钱拿走,而后一步跟一步地跟着进了屋。

常舟俞说:“门关一下。”傻子回身关了门。常舟俞没开屋里的白炽灯,只按开了木桌上的台灯。台灯的光也足够亮了。常舟俞握住台灯的柄,微微折了下,台灯便照亮了大半屋内。

屋内没有电视,有两张床。

常舟俞见傻子还站在房间中央,也不说话,就盯着自己,便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说:“坐。”

傻子坐到了凳子上。

刚开始见到这人,常舟俞以为只是个普通过路人,没说几句话却发现这人是来嫖的,于是他给出了相当恶劣的反应,对这人又是讥笑又是轻蔑,现在得知对方有智力障碍,常舟俞便对自己昨晚的行为感到有些愧歉。

他问:“你昨天晚上,一见面,就给我钱,说要进屋里,是怎么回事?”

傻子说:“要给钱,就能去屋里。”

常舟俞猜想这人不知是去哪里听了什么,也不太听得懂,就过来了。他没有发恼,只问:“那你,找我,干什么?”

傻子说:“看你。”

第7章

常舟俞问:“看我?”

傻子说:“嗯。”

常舟俞问:“你认识我?”

傻子摇摇头。

常舟俞问:“那你来看我干什么?”

傻子说:“我想看你。”

对话回到了起点。这只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若面前的人是个正常人,常舟俞会笃定他来找自己是有目的的。但这人显然智力有些问题,或许……这人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来找他。常舟俞不再试图追问下去,随口道:“没什么好看的。”

傻子说:“好看。”

什么好看?常舟俞当然不会下意识地认为是自己这张脸好看。这人傻愣愣的,能从他这间破落的木屋里看到什么?常舟俞想到什么,神色变得有些难堪。

在傻子面前,常舟俞的难堪是不必要的自尊。

常舟俞沉默地拿出热水瓶,给傻子倒了杯热水。傻子接过,丝毫没有停顿,仰头便喝,常舟俞匆促说了句“欸——”见傻子一口气将水喝了个干净,只好咽下了那个“烫”字。傻子喝完水,双手捧着杯子,而后仍旧像刚坐下后那样,眼也不眨地看着常舟俞。

常舟俞说“你还喝吗?”傻子摇摇头。常舟俞不言语,傻子便也静静的,不说话。

室内一时静悄悄。

常舟俞在床边坐了会儿,在傻子直勾勾的目光下,又禁不住,站起来,无意识地走了两步。他问:“你住哪里?”

傻子说:“河边,一直走,有一个大树。”

常舟俞说:“你是住在房子里的吧?”

傻子说:“嗯。”

常舟俞松了口气。他万没有那个好心把这人留在自己这里住着的,可如果这人露宿街头,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要这人回去。他瞥见傻子的手里还攥着钱,说:“我不要你的钱。你自己放好,别弄丢了。”

“哦。”傻子把钱重新塞进衣兜里。

又过了一会,常舟俞说:“你什么时候回去?你家里人不找你吗?”

傻子盯着常舟俞说话时慢慢翕合的嘴唇,说:“要回去。”说完这话,傻子却并没有做出丝毫动作。常舟俞意识到,他这样委婉地赶人,这人是听不懂的。他无法让自己对一个智力残障者报以恶劣的态度,于是声音温缓地说:“你现在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傻子站起来。他“哦”了一声。常舟俞给他开门。即将要踏出门时,傻子转身,把手上的杯子还给常舟俞,又掏出兜里的钱,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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