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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点的亮,他来到常舟俞住的屋子的门口。
傻子没想到,这回他只喊一声,常舟俞就给他开门了。下意识地,他立时把毛毛熊背在了身后。
于是常舟俞只看见傻子的手倏地一闪,似乎把什么东西藏在背后了。他没有让傻子进屋,也不想说话。常舟俞想着,当着傻子的面,只要他给出一个足够冷漠的态度,兴许傻子碰了壁,自然会自己离开,总不能,真由着这人每晚都来找他。
常舟俞默然地注视着傻子又黑又亮的眼睛。两人对视不过十几秒,常舟俞就见傻子忽然避开视线,垂下头颅,犹犹豫豫地从兜里拿出个什么来,声音很小地说:“它坏了。”
那东西被傻子紧紧地攥在手里,常舟俞瞧了两眼,也没能从指缝里窥察出那是什么。
过了小半晌,傻子慢吞吞地掌开手指。
常舟俞辨认出,躺在傻子手心的是三个暖宝宝。他没忍住地问:“坏了?”
傻子低着头:“嗯。它不热了。是冷的。”
常舟俞本打算漠视傻子的。他对自己说,如果傻子还要说些奇怪的无意义的话,他就要不耐烦地呵斥傻子。可这时的傻子头也不抬。他只能看到那个黑漆的颅顶。傻子垂下的脑袋像狗尾草尖,软哒哒,又可怜巴巴。
常舟俞实在禁不住,笑了一声。
傻子听到常舟俞的笑声。他条件反射地想抬起头去看看常舟俞的笑脸。但他还记着自己弄“坏”了面前这人送他的礼物,一时垂头丧气,于是只敢埋头心虚。
常舟俞说:“没坏。这个暖宝宝只能暖几个小时。”
听出常舟俞似乎没有生气,傻子蓦地抬头。他盯着常舟俞还残留着笑意的眼角和嘴唇。
怕一根筋的傻子还没听懂,常舟俞又解释了一遍:“你没弄坏它。它本来就会变凉的。”
“哦。”傻子后知后觉地应了声,这次,他的声音大了些。
他一直盯着常舟俞的眼睛,盯着盯着,就无意识地把毛毛熊拿了出来。
第11章
此时,天光还能勉强照出每个巷子里的人的面容。
常舟俞看见那个嫩黄色的毛毛熊,和抓在边缘的红肿的手指。或许他不能很好地描绘出那个毛毛熊有多可爱,事实上,那个毛毛熊真的很普通。它一点儿都不精致,熊脖子间还围了条看上去非常廉价的黄色纱质领结。
他问:“你买的?”
傻子说:“树下面看到的。”
常舟俞还想多问几句的。只是就这么瞬息间,天空猛地黑了。常舟俞亲眼看着傻子从被微弱的光照着,到陷入黑暗中。常舟俞忽然意识到什么。于是他的笑随着光的消失而及时消失了,那些未脱口而出的话经喉结滚了一遭,咽了下去。
傻子注视着常舟俞变得冷淡沉默的脸。他抻着手等了半晌,见常舟俞丝毫没有要拿走毛毛熊的意思,第一次露出有些急的样子。他说:“我洗了。”
其实现在的毛毛熊完全像个新的,没人说,谁也看不出来那是傻子捡的。但傻子自己却清楚。他见过这毛毛熊脏兮兮的模样。似乎他也觉得原本的毛毛熊是会被人嫌弃的,傻子黝黑的脸整个儿涨红起来。他不懂难堪,只是对常舟俞的冷漠感到焦灼。他心里急,嘴巴却笨。他重复着道:“洗过了。我洗干净了的。”
他一直喃着,常舟俞也不应他。傻子开始急躁地拿手挠后脖颈和头发的交界处。他的另一只手攥着毛毛熊的腿,把它举高在常舟俞面前,杵着不动。
常舟俞的眼神淡淡地落在那个熊上,说:“洗过了我也不喜欢。”
傻子还举着毛毛熊,他挠着后脖颈的手下力越来越重。他在心里为这个毛毛熊挤出许多推荐词:我洗了好久,它一点都不脏。它还有洗衣粉的香味。它是浅黄色的,你也是浅黄色的。我觉得你们很像。
但从傻子口中说出的,只有干巴巴的重申:“不脏的。我洗过了。它干了。”
沉默了几秒后,常舟俞很快便说:“我不要。
“洗过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别人丢掉的。
“我不要你捡来的东西。”
除了第一次见面,傻子没被常舟俞这样嘲讽过。常舟俞给他贴暖宝宝,做面给他吃,轻声和他说话的记忆还刻板执拗地扎根在傻子的脑海里。傻子愣了一刻,焦躁挠着后脖子的手慢慢地停了下来。
反应过来后,傻子匆忙垂下眼眸,仓惶地收回毛毛熊,把它重新背到身后,过了一会儿,他又飞快地用力扔掉毛毛熊。那毛毛熊被甩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旁,像傻子第一次发现它时那样,俯趴在了地面上。干净的毛绒霎时被污垢浑浊的脏水洇透半边。
傻子的确没被教导过人情世故,也没有足够的智商从他人言行中学习为人处世的基本要则。但他有模糊的概念,他知道自己捡的是别人丢掉的东西,是别人不要的。他认得废品站那些废料的样式,知道它们能卖钱,可他从来没见过有人会把废料当作礼物送给别人。他在街上见过别人送礼物的场景。那些礼物都很干净,很新,有的会装在盒子里,有的会被漂亮的纸包着。
没有人,好像没有人像他一样,把路上捡来的东西,洗干净,就去送给别人。所以,面前这人,不喜欢,还生他气了。
傻子无措地虚攥了攥手,乱动几下没了主张的手指。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指现在又痒,又疼。他低头,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第三句道歉只说了第一个字,他就倏地转身跑了。
傻子跑去的背影消失得迅速,落在巷子里的脚步声又沉又急。常舟俞分辨不出,傻子是伤心了,还是当真只是感到羞愧。
常舟俞静静地站了十几秒,而后及时地回神,进屋,关了门。
很晚很晚的时候,小镇里没有一点人声,连夜空都倦怠平静得和镇上的河一样。常舟俞从床上翻身起来。他轻拉开门,朝摆放着垃圾桶的那个角落望去。
每天早晨八九点时,才会有人来清理大街小巷里的垃圾桶。距离毛毛熊被丢掉,只过去了几个小时。潜意识里,常舟俞以为它还在那里。但它不见了。
常舟俞有些恍神,怔愣地望了片刻。
明明巷子里没有风,他的胸腔里却空荡荡的,好像谁叫上一声,那里就能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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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桂娟看到傻子径直埋头冲进了他自己的小卧室。
近段时间,傻子不知背着她在干些什么。孙桂娟问过傻子两次,傻子都回答得含含糊糊,说不清楚。她每天都会检核一遍自己的钱,没察觉有任何漏缺,索性不管了。总归,傻子没在做些对她不好的事。眼下她被这种从未见过的大动静吓了一跳,只嘟囔埋怨两句,就自顾自地看电视了。
卧室里的傻子在床边茫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