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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了?决定了?真的不接受我给的路,甘愿去死?”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叩动着纪宁的神经。

他想起临走时,那一张张为他而哭泣的脸,想起萧元君握着他的手,求他一遍又一遍不要走。

怎么会甘愿去死呢?但他已经死了。

或许应了道士的话,他的命数合该如此。

他合眸,再睁眼时,心底的犹豫散得一干二净,“想好了。多谢仙士。”

听罢,道士大手一挥,“行!那你现在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死人了!”

他起身,“可惜——可惜——遇到你这么个傻子,也可惜外面等着的那小子。”

纪宁错愕抬眸,一瞬间心如刀绞。

他十指死死扣住桌沿,这一世,终究又是他负了萧元君。

道士甩手负至身后,哼着小调往外走。

纪宁忽地出声叫住他,“仙士留步!”

道士挑眉,“怎么?改变主意了?”

纪宁眸中含泪,他艰涩开口,“如果,仙士真的欠我一个人情,就恳求你……让所有人忘记这一世。”

他本该死在元瑞四年冬。如此,就让所有人忘了这一世,忘记失而复得的喜悦,忘记得而复失的痛苦,让他……彻彻底底死去。

莹白岛屿的辉光逐渐衰弱,四周墨色的海重新围了上来。

道士背对他,站在辉光中央。良久,他再度开口,不是恼怒,没有责怪,却依旧是那句话,

“纪世安,你的命数,合该如此。”

叮啷啷——

叮啷啷——

忽远忽近的铃声再次响彻京都。

凝滞半空的雪花齐唰唰飘落,白雪皑皑,笼罩大地。

后院门口,醉颜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奇怪道:“怎么回事?这雪怎么能碰到了?”

旁侧,赵禄生愁眉不展,不安地朝院内望了一眼。

屋檐下,一片雪花乘风飘落,不偏不倚掉进了莲花座里。微弱的火光倏忽熄灭,余留下一缕白烟自花蕊升起。

萧元君愕然一震,待反应过来后,他猛地起身。

彩衣道士的叮嘱徘徊耳侧。

灯在人在,灯灭人亡。

灯灭,人亡?

一瞬间,萧元君后背骤凉。他不可置信地回头,入目,身后的房间漆黑一片,早已没了动静。

“啪——”

灯盏翻滚落地,没入阶前积雪。

只一刹那,萧元君发疯般地冲进房间,“纪宁!!!”

门扉大敞,他一脚踏入黑暗,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晃动自地心而起,不多时,房梁倾斜,地砖开裂。

无数碎瓦砸落脚边,萧元君心头一紧,扭头看向床榻。可朦朦胧胧的黑里,床上空无一人。

当头一棒,登时让萧元君乱了手脚。

他狠狠摇了摇头,似是不信纪宁会凭空消失般,不管不顾地往里冲去。

裂帛之音乍响耳畔,头顶断裂的横梁径直砸下。

萧元君闻声抬头,看着逼近的梁柱,他却忽地感觉一阵轻松,他闭上了眼睛,没有闪躲。

“嘭!!”

房屋轰然倒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

许久过后,萧元君缓缓睁眼,竟发现自己毫发无损地站在了一片废墟之中。

脚下的地面摇摇欲坠,眼前的一切也在逐步瓦解。

高空之上,不知何时升起了万千明灯。成片成片的光亮,不约而同汇聚到了同一个地方。

尖叫、恐慌……所有的一切都瞬时平息。

众人抬起头,顺着光亮看去。

大雪。明灯。一座高塔在万众瞩目中凭空升起,屹立在城池最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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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里,萧元君恍惚听到了纪宁的呼唤,他转身去寻,却一脚踩空。

天地骤然一暗,万物同归寂静。

……

元瑞十四年冬,右相忌辰当日恰逢百年不遇的大雪。

隔日,天刚蒙蒙亮,城中的一家烧饼铺子就生起了火。

灶前,老汉一面添置柴火,一面唉声叹气。

对面忙着擀面的婆子见状,没好气道:“一大早上叹什么气?多晦气!”

老汉垂头耷脑,有些头疼,“老婆子,我昨晚上好像做了个梦,奇怪得很。”

婆子擀面的手一停,后知后觉,“嘶——你这么一说,我昨儿晚好像也做了个什么梦,但记不起来了。”

老汉苦思半天,只记得梦里好像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却不知为何伤心。

屋檐上,一块积雪噗地砸进门前水缸。

老汉吓了一跳,接连甩了两下头,拾起脚边的柴火丢进火堆,再不多想。

待到天光大亮,白雪茫茫的街道逐渐有了人。

城东门,挂着“京都商会”匾额的府邸内,一名小厮碎步穿过廊檐,停在一间书房前。

“大人,沙敕商队的领队求见,可否需要接待?”

屋内,坐在妆台前的兰努尔恍若未闻,她盯着镜中的倒映,依稀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另一处,纪府内,醉颜站在空无一人的后院,望着紧闭的门扉黯然落泪。

与此同时,万岁殿,靠在门框上打盹的小太监被一把拂尘晃醒。

小太监睡眼惺忪,睁眼便瞧见了站在跟前的海福公公,他吓得连忙跪地。

海福斥道:“御前伺候还敢偷闲,不怕掉脑袋?”

小太监磕了两记重头,哆嗦道:“奴才知错,求总管饶命。”

海福瞧着外边的雪,叹了口气。也不怪底下人犯困,昨日那场大雪扰得他也没睡好,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丢了点什么似的。

他免了小太监的罪,吩咐道:“这个时辰陛下该饿了,快去传膳。”

小太监应声答是,急忙跑开。

随即,海福理了理衣裳上的褶皱,蹑足入殿。

站在帝王的书房内,他静悄悄望去,帝王端坐案前,正盯着一本奏折呢喃出神。

“元瑞。十四年。十二月?”萧元君看着奏折末尾的落款,困惑不解。不多时,他放下奏折低声确认,“如今是……十四年?”

估量着帝王应当是在问自己,海福回话:“回陛下,今日是十四年十二月初七。”

“初七……”又是一阵疑惑,萧元君隐约记得自己不该在这里,他问:“朕昨日在哪?”

海福迟疑了一瞬,掂量着帝王的神色小心道:“回陛下,昨日是右相忌辰,陛下去了望北塔。”

昨日?望北塔?

不对!

萧元君下意识否定了海福的答案,可具体哪里不对,他说不出。他焦躁不安地站起身,立在书案前来回踱步。

忽地,他定住脚,眸中闪动出异常执着的光芒,“不对!纪宁没死,他没死!”

闻言,海福当即色变,跪地不起,“陛下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吓老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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