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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沈家幺妹乐颠颠跑来,她今年六岁,脑袋上梳了两个圆啾啾,姜诺便顺手拿出来道:“小幺,想吃吗?”
“荔枝!”小幺眼眸登时亮了。
京城靠北,荔枝向来是稀罕物,前朝时还有专门的荔枝使负责采买,宫里和高门也能一饱口腹之欲,李檄继位后崇尚节俭,硬是裁撤了荔枝使等官职。
幺妹坐到姜诺身侧的小凳子上,小手熟练剥开皮,荔枝雪白丰盈的果肉渗着汁水,格外诱人。
沈菱清摇头笑姜诺:“几个荔枝罢了,你怎么还巴巴装在袖口里?”
以她们的身份年纪,这般做法太不体面了。
姜诺又是一怔,
说来也是很久之前的习惯了。
那时李檄身处冷宫,她年纪小,也晓得,冷宫甚是苦楚。
而荔枝,是京城盛传的,最甜的果子。
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她吃到好吃的,心情就会变好,所以表哥也定然如此吧?每次得了荔枝,她便如小鼠囤松子般攒着。
她积攒了很多甜,藏在袖里,倾数给了冷宫里的李檄。
那时的她笑眸如同春夜月牙:“甜吗?”
李檄轻轻剥开荔枝,久久凝望着尚未到他胸前的姜诺,终是点了点头。
姜诺始终把此时当成二人甜甜的秘密,直到有一日,李檄细长的手指捻起荔枝,语气冷淡:“这荔枝于你而言,是否甚是平平无奇?”
“不是的……”
荔枝向来是很
珍贵的,因此她才想把所有珍贵的都留给表哥。
她脑袋慢,费力思索如何回答,他已继续冷漠道:“你可知这小小一颗荔枝,从采摘,到运送,要废多少民力物力?从口腹之欲,就可知朝廷如今有多奢靡无度。”
姜诺愣住。
原来,李檄并不在意自己的答案。
他心里装着河山,从小小的荔枝也能想到时局变幻,至于这荔枝有多甜,又是她怀着什么心思私藏的。
他根本不在乎。
他不在乎,甚至厌烦,所以继位没多久,就裁撤了荔枝使。
满京城的百姓都在称赞李檄圣明,她也相信,她的爱人,定然会成为贤君明主。
她就是……就是有那么一点儿委屈。
那个偷偷兜了满袖荔枝的自己,多傻啊……
她傻了这许多年,也怪不得,宫里宫外,流传了那么多关乎她的笑话。
“好酸啊……”小幺噗噗把刚吃的荔枝都吐到了手绢上,小眉毛小眼睛皱成一团:“姐姐,这荔枝都坏了,你是想毒我吗?”
“怎会……”姜诺用帕子给小幺擦嘴:“一直都放在冰鉴上的,出门前才会带着。”
话一出口,又不由得苦笑。
他早已是万人之上的陛下了。他想要荔枝,一声令下,自有无数人侍奉。
可她却笨到积习难改。
小幺奶声奶气:“姐姐为何每次出门都带着,荔枝本就要吃新鲜的,怎么不直接给你朋友?”
姜诺笑道:“姐姐的那位朋友很忙,一直未曾得见。”
姐姐每日都揣着荔枝,自是每日都做好了去见朋友的准备。
小幺摇头:“那人真讨厌,辜负了好荔枝。”
“又乱说话。”菱清忙看向四周,她已经猜到这荔枝是给谁的:“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小幺不服气的嚷嚷:“若是两人互相惦念,又怎会见一面都这般难?姐姐每日带着荔枝,自然是每日都盼着和他见面,可那人却这么多天都不肯出现。”
“可见他根本不想姐姐,辜负了姐姐,不值得姐姐对他如此用心。”
孩子稚气的声线说不出大道理,一字一句,却砸在姜诺心中。
这些年,她最怕辜负二字。
她风雨无阻进宫请安,一言一行努力参照皇后典范,唯恐辜负了李檄期望。
他忙于朝政不耐烦听她闲聊,节日里吹灭她拿来许愿的孔明灯斥她玩物丧志,她诺诺认错,唯恐辜负了李檄雄心。
她事事以他为先,一颗心装满了他的点滴,唯恐辜负了李檄爱意。
这些年她最怕辜负李檄,到头来,发现辜负的,唯有自己。
连孩子都晓得这般质朴的道理。
妄她活了十几年,却从未想起过自个儿。
姜诺腔子里涌起一股酸涩,却又莫名想发声大笑,她怕下一瞬就哭出声,忙低眸轻轻剥开荔枝,轻轻咬了一口。
香甜的荔枝,早已过了最佳品尝之时,入口酸涩。
睫上晶莹雾珠终是滑落眼眶。
酸涩的荔枝,吹熄的孔明灯,出宫的肩舆,延期的约定……
锋利的回忆飞速闪过脑海。
姜诺将早已酸涩的荔枝缓缓咽下,轻声道:“我想退婚了。”
眼眶和鼻头皆泛着惨兮兮的红,可语气却甚是轻描淡写。
沈菱清脸上瞬间没了笑意,嘴唇微开几下:“你方才说谁,要如何?”
姜诺捏紧手指,又缓缓松开,眸光却甚是平静:“我和陛下,并无夫妻缘分。”
此时,沈菱清才晓得所谓大火焚尽的气息来自何处,她环视周遭,下意识想稳住姜诺:“诺诺你先别负气……为何啊……”
“菱清,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是我最好的朋友,难道你不知为何?”
沈菱清顿了顿,终究抿唇道:“可这毕竟是一生大事,何况他又是陛下,你……要想好。”
“从订婚宴那日,我便有此念头……”姜诺抬头望着天际,神色澄静:“也许是更早,早到我都未曾发觉,水滴穿石一般……方才你妹妹的那句话,如同滴答一声。”
她转头,望着沈菱清笑了,明眸含泪:“菱清,石头被穿透了。”
沈菱清上前,握住姜诺的手:“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你……既然下了决心,分开也好。”
姜诺对李檄的痴心用心,从小到大,她最是知晓。
可沈菱清从心底,始终不觉得皇帝是良配。
他是天下之主,心思多且重,可那些心思,又能有几分用在姜诺身上?
可她不止是普通友人,更是侯府的姑娘。
若是被扣上一顶离间帝后之情的帽子,又该如何?
这么多年,她唯有默默陪在姜诺身边,可未曾想,姜诺竟决定离开。
“你是我听我说这话的第一人……”姜诺如同绵软小猫般轻轻抓了沈的指尖:“多谢菱清你未曾说我痴人说梦,未曾讲他多么多么的好……多谢你……”
未曾说完,又是哽咽。
她被菱清抱进一个孱弱却温暖的怀里,友人轻柔的音调抚上心坎:“我从未觉得他好,我只心疼你的好……”
软软绵绵的一句话,却让姜诺眼眸又开始酸涩:“菱清,就算这条路从没人愿走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