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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后也未站他。这样僵了几年,裴家势大,阴陵侯渐渐也软了,关系也缓和许多。

当年益州隔壁的小娘子如今如日中天,正是意气风发时候,可二十年的光阴,却已将阴陵侯从中年人变成老年人。

再后来,他便得了病。

人老了,从前认定的一切都没有用。

年轻时你在自己身上努力一分,便有一分回报。

比如你嫌自己体肥脂多,那少吃一口饭,便多减些许肉。

每日多练一会儿武,身上肌肉就会更漂亮。

可你老了,哪怕清心寡欲,哪怕节制饮食,哪怕你忌口到十全十美,你身子还是不可遏制滑坡。

阻不了身体一日日变差,遏制不住脸身上皱纹日日增多。

于是一直以来努力便会变好认知就会打破。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脱了自己控制,好似脱缰的野马,于是人生也只能交给命运。

有时候阴陵侯也会做梦,梦到自己回到少年时,日日习武,夜夜读书,不敢有半分懈怠。

什么人情往来,攒名累势,他也不落人后。

那时候真是好极了,他是那样的充满希望,对未来一切都充满了期待。

可一梦醒来,镜中所映也不过是自己枯老容貌。

旧时之梦已不可追,所余者也不过是一眼能看到底的残破人生。

阴陵侯亦见不得旁人笃定道术,求道炼丹,历来沉迷炼丹皇帝不知多少,其中不乏一代雄主,可到底未能延命,仍是烟消云散。

直到,他遇到了仙师,便是当年那个在京中作祟的李崇俨。

于是他才得窥天机,得享真道,于枯败之中看到了崭新生机。

譬如崇俨法师提及的人祭。

阴陵侯也遍阅典籍,佐以前例,并不是随意轻信。

历来并无哪个帝王靠吞服金丹长寿飞升,故阴陵侯也不会觉得自己比帝王更有福气,故并不信这些个道家之术。

但根据典籍记载,尚有人祭古时,曾有贤人活至于一百五十岁。

于是他与崇俨法师交谈,竟越说越投契,竟如醍醐灌顶,窥见真相。

据崇俨法师所言,这世间本存在外神,从前以人为祭,外伸与人类多有交流。只是伴随人祭废除,信仰崩毁,外神与人之联系渐弱。但只要信众犹在,总能得神明指令,再获垂青。

只要,好好的给出祭品。

现如今,阴陵侯亦盯着被捆绑住塞了嘴的高彦,竟使高彦毛骨悚然。

阴陵侯似轻轻叹了口气:“阿彦,今年开春,你刚刚被提拔,便得皇后传召,对你好一番提点,是也不是?”

事也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阴陵侯淡淡说道:“我替皇后做了许多事,当然裴后投桃报李,也未曾亏了我。只是如今,我行事不顺裴后之意,她虽要处置我,可也防着我被处置时说些不该说的话。你虽是我义子,可比起我这个日薄西山活不了几年的义父,还是如日中天的裴家更值得投靠些。”

阴陵侯嗓音转厉:“这些日子,你便一直这般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阴陵侯旋即不觉笑笑:“既有心投靠皇后,何必又跟沈偃置气,吃这些飞醋。惹恼裴无忌,皇后怕也是会不痛快。”

他句句话都将高彦心思说得正着。

刘婠垂青沈偃,高彦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更何况如若他能立功,得罪一下裴无忌也没什么了不起。越止不得裴无忌喜欢,不也好好的?

皇后娘娘出手阔绰,绝不会亏待能做事的人。一旦得皇后喜欢,那也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必顾。

那个薛娘子,不知好歹,还不肯被视为裴氏之人,他得罪一下又如何?

可现在高彦却成了砧板上的肉。

阴陵侯轻轻叹了口气:“你便不如阿婠,她虽有求庇护的意思,可待我这个义父总归是有几分真心真意。我所收义子义女虽多,可真正情分却很稀薄。”

当阴陵侯这般感慨时,就仿佛他真是个既无奈,又讲感情的老人家。

他言语里甚至有几分体恤:“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所谓人往高处走,我年轻时也非什么重情之人。”

“可是——”

当阴陵侯开始说可是时,他嗓音亦开始冷起来。

“可是有些事,本不该使你知晓。”

当他说出这样的话时,袖中亦化出了一枚利刃。

阴陵侯不顾高彦恳求挣扎,一刀扎入高彦心口,手段麻利且娴熟。

然后他调整一下角度,方便使力,狠狠往下一划。

这样顺势开膛破肚,哗啦啦落响。

血染红祭坛殷红似血阵纹。

雨还在下,高彦长随卢安还在探头探脑,算着时间。

高彦叮嘱若自己迟迟未出,卢安便传讯唤人,只是卢安始终颇为忐忑,觉得若唤来梅园埋伏之人,岂非冲撞了侯爷。

然后卢安喉咙一紧。

有人取了软索,从后套住,这样收紧,再狠狠使力。

梅园之中,一场猎杀也刚刚结束。

十来颗头颅新鲜热辣,刚刚摘采,就好似镰刀割下了树上成熟的果实,再似系螃蟹一样,以死人头发系一串,好似能挂起来。

这些跟随高彦侍卫大约也未曾想到会如此,纵然死了,一个个眼珠子瞪圆溜溜。

杀完人,这群黑袍人有条不紊将无头尸首塞于袋内,拖曳拽走。

天空闷雷不断,地上的血水也被雨水反复冲刷。

薛凝瞧着这连绵不绝雨幕,也不知晓是不是女娘直觉,心下隐隐生出了几分不安之感。

沈偃本细心听着薛凝推断,眼见薛凝不再说下去,略生好奇,不觉抬头望去。

薛凝侧容秀丽,如今

抿紧了唇瓣,那样儿倒有几分严肃味道。

雨下得很大,连院内艳色的海棠都显得朦胧且黯淡,似被上了一层灰扑扑滤镜。

薛凝蓦然转过头,直勾勾的看着沈偃。

沈偃是个心思细却又爱联想的人。

他想到自己问过裴无忌,这几月来跟薛娘子来往少了,可是担心京中妖孽作祟,怕连累薛凝。

裴无忌从不让沈偃沾染那些关于崇俨法师余孽之事。

裴无忌却失笑,只淡淡说岂会如此无聊?

裴家的张扬是不避着人的,也绝不会爱谁反倒冷着谁调调,让人避开危险之事跟疏于来往是两回事。

但若薛凝自己不愿意,裴氏莫不是还要勉强不成?

沈偃心很细,总觉得裴无忌态度仿佛有些不大对劲,但裴无忌似自己并不觉得。

薛凝又向前一步,离沈偃近一些。

她目光从沈偃面上滑过,落在了沈偃的发间。

是刘婠送的那枚钗。

薛凝若有所思,心尖儿亦微微一颤。

她说道:“刘娘子说,会告诉你杀沈家大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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