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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触怒息棠。
就算她属东海麾下,并非天族,但如今是在天宫,天族上神当面,她还是当以礼敬之。
结嫣回过神,她僵硬地低下头,抬手向息棠见礼,眼中隐下复杂心绪。
息棠的目光不曾在她身上停留,自玉阶步下,看着半跪在地的天后殿女仙,息棠依稀记起,当年前来骊丘迎她的,便有眼前女仙。
那实在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九天都知,丹羲境上神生来体弱,是以自幼被养在骊丘,直到将要成年之际,才被接回天宫。
她能活到如今,也算不易,息棠不带多少情绪地想。
站在天后殿女仙身旁,她不疾不徐地开口:“我竟不知,如今执掌天君权柄的,是你身后主人。”
她的语气并不算如何重,但话音落下,女仙额上却已经见汗,她不敢为自己辩驳什么,只能低头请罪。
“你错在何处。”息棠平静地看着她。
“诸天之事,当以天君令为准。”天后殿女仙低声道,复述出这句息棠曾经亲口说过的话。
她记得便好。
息棠移开目光,随手将八荒烛龙樽交给值守仙官,冷声道:“在琅嬛天贶中妄动术法,自去领罚。”
“是。”女仙应声,见她没有多加追究的意思,不由松了口气。
没有再说什么,息棠抬步走出楼阁,看着从自己眼前闪过的袖角,结嫣心绪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她没有看她一眼。
自始至终,息棠都没有多看结嫣一眼,就像她与周围仙君相比,并无是什么分别。
她分明知道自己身份,结嫣想,她分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却还对自己视若无睹。
目光看向值守仙官手中八荒烛龙樽,刹那间,结嫣心中涌现出更为强烈的不甘。
但她不甘心的何止是这件没能借出的法器,或许还有更多旁人不知,也不能诉诸于口的念头。
直到空手而归回到天后殿中,结嫣心中升起的不甘也没能消解,反而如同野火,愈演愈烈。
她抬眸看着宣后,杂乱心念中逐渐化作同一道声音。
听随行仙君禀报息棠在琅嬛天贶,宣后显然有瞬间失神。
她并不知此事。
不过以她和息棠的关系,息棠就算来了天宫,无意见她也是正常。
早在不可计数的年月前,宣后就已经放弃了这个女儿。
想起从前,便是宣后,心下也生出些微感触。不过她向来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性情,只数息便摒去了这些念头。
既然苍溟已经将八荒烛龙樽另作他用,结嫣想做的事也不是非这件法器不可,另取一件便是,宣后随口道。
“君后不能为我将八荒烛龙樽讨来么?”结嫣却在这时突然开口。
闻言,宣后看向她,眼神透出几分不可捉摸的意味。
结嫣甚少见她对自己露出这样神情,便是心下生出些微惶恐,终究也没有改口的意思。
“你不过是想抢在龙族少君之前先将海兽镇压,压过她的声势,不必非要八荒烛龙樽不可。”宣后轻声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听她点出自己目的,结嫣眼神闪了闪,说不出话来。
“别去招惹他们。”宣后抚了抚她的长发,动作温柔,话中却透着几分警告。
“阿娘——”结嫣终于忍不住了,脑海中不断回想起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息棠,心中怎么也不能平。
“我也是你的女儿啊!”
为什么同样流着阿娘的血,他们什么都有,自己却只能做鲛人族的水君?!
她继承了阿娘血脉,生来便怀龙珠,并不比东海龙族如今那位少君差上什么,东海却因忌惮太初氏神族,不肯将她认回族中,她只能留在鲛人族长大。
从一开始,自己就失去了一争东海之主的资格,可她明明也是龙族血脉——
她怎么能甘心!
结嫣伏在宣后膝头,眼尾发红,倾吐出多年委屈,已是泪盈于睫。
宣后却没有被她这般神态打动,平静道:“正因为你也是我的女儿,才会有如今。”
这句很是寻常的话,却透出难以言说的冷酷意味。
在些许小事上,她不介意纵容结嫣,但她应该学会适可而止。
宣后看着偎在自己身边的结嫣,不期然地想起,她好像从来没有和息棠这样亲近过。
至亲至疏,莫过于此。
息棠踏过云霭渺茫的曲桥,袍袖薄纱扬起,如同烟影。
母亲这个称呼,于她而言着实充满了讽刺意味。
她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有了母亲这个身份。
回到苍溟平日起居之处,已经将呈上的奏报都批阅过的他正和陵昭趴在地上,手边堆满了鸽子蛋大小的明珠。
一大一小头对头,正拿明珠对着弹,神情很是认真。
见此,息棠不由挑了挑眉,看来他们倒是意外投契啊。
察觉她回来,苍溟转过头,也没起身,伸手示意息棠也来。
这是他们少时的把戏了,息棠没想到苍溟到如今还念念不忘,还抓了陵昭陪玩。
虽然觉得有点幼稚,息棠也还是坐下身来,抓了把明珠,打算陪他们玩玩儿。
不过数刻,输得一败涂地的苍溟和陵昭对视,哀嚎了声,齐齐躺平。息棠施施然起身,拂了拂裙袂,心情愉悦了不少。
便是这等小把戏,她也是不会输的。
第二十九章
天河奔流, 苍溟孤身立于云海之上,冕服垂落,绣有灿金章纹的袍袖在风声中猎猎作响。
“我传往东海的谕令, 是被你截下了。”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只凭语气,听不出话中喜怒。
苍溟没有回头, 于是宣后上前, 与他并肩而立。天后冠旒垂下,她和苍溟生了一张肖似的脸, 眉目明艳,连漫不经心的神情都如此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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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修为,领一方水域本是应当, 天君统御九天,便连这分毫也不肯让?”宣后再次开口,说的和方才话中正是同一件事。
苍溟当然知道宣后口中的她是指谁。
“当初容她活下来,只是因为决定都是你做下的,她勉强能称作无辜。但除鲛人族水君这个身份外,她没有资格再得到更多。”他面上噙着与寻常无异的笑意,话中却透出难言冷意。
阿姐在骊丘沉眠数千载, 不得不寄身苦无花入紫微宫门下, 皆是起因于此。
苍溟终于转头,素日风流多情的目光化作刀锋,直直落向宣后。
曾经的母子温情如同一触即散的泡影, 他和宣后相对而立,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若是天后当真如此疼惜这个女儿,不如弃了天后尊位,回东海龙族继续做个公主, 便不必受这种种辖制。”苍溟勾起笑,语气显出不知来由的讥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