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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起身欲要退出殿外。
更加浓郁的药气飘来,守在殿外煎药的宫人端着托盘进来,将这盏熬了两个时辰的汤药奉上。
任谁都能看出,太后此刻是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再也支撑不住,那碗汤药喝与不喝差别不大。
太后却摆了摆手:“端过来吧。”
她唇角噙着笑:“哀家能多活一刻是一刻,多看看你们也好啊,万一这灵丹妙药真有些用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始终注视着皇帝,眼底的慈爱难掩。
宫人们连忙要接过汤药,太后却挥退他们,只注视着皇帝:“容儿,你来,好么?”
亲尝汤药,侍奉床前,这是圣贤都要大力称许的孝举。面对着垂死的母亲,皇帝没有任何理由不同意。
一只手横插过来,端起了托盘上的药碗。
所有目光同时投向皇太女。
太后唇边的笑意忽然散去,但这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快到几乎令人无法察觉:“太女要自告奋勇吗?”
景昭端着那碗汤药,恭敬道:“论孝敬,这碗汤药该父皇亲力亲为。但论尊卑,这等琐事本该由卑者分忧;论长幼,幼者在此,不敢烦劳长者。”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异常温和。
太后唇边再度泛起笑意,只是那笑意虽不勉强,亦不很是期盼,仿佛只盼着皇帝接过药碗。
下一刻——
“且慢。”景昭话锋一转,眼底笑意未褪,直直扫向已经退至殿门处的礼王世子,“亲尝汤药这等孝举,世子先来。”
太后唇边笑意骤然凝固。
“抑或是世子孝心有限,不愿为君上分忧?”
景昭眼底笑容寸寸褪去,目光有如寒刃,从僵立的世子身上一掠而过。
她微微倾身,舀起一勺汤药,送到了太后唇畔。
“既然如此,灵丹妙药,请太后先尝。”
腥苦药气萦绕鼻尖,雪白玉勺衬着黑褐汤药,清清楚楚倒映在太后微微颤栗的眼底。
当啷!
脆响骤起,汤药连带着破碎瓷片飞溅开来,尽数泼洒在床前地面上,半边床帐染作褐色,数片碎瓷叮当掉落,落在景昭身前不远。
——是太后竭尽力气,一把掀翻了药碗!
第6章 血肉撕裂,刀刃刺入又拔出,血……
殿内化作一片极度安静的死寂。
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刹那间殿内众人尽数僵在原地,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扑通!
死寂终于被打破了,是礼王世子双膝一软,跌跪在地。
“皇祖母。”景昭的声音柔和恭谨,活脱脱便是孝子贤孙的标准模样,“请您教诲,这是什么意思啊?”
伴随着她的声音,殿内僵在原地的侍从们终于醒过神来,即使再愚蠢的人也意识到情形不对,慌乱跪伏于地,像是一捆捆被拦腰割倒的麦子。
太后重重仰倒在高床软枕间,胸脯起伏剧烈喘息,浑浊眼底愤恨难消,一时间吐不出半个字来。
唯有跟随她几十年的郑嬷嬷膝行向前,不断替太后拍抚胸口,又转过身来拜倒哀哭:“圣上,圣上,太后她是心智糊涂了啊!”
景昭眉梢挑起,眸光一转,瞥见皇帝毫无表情的冰白侧脸,唇瓣微启正欲开口,忽而身后嚎哭声平地骤起,饶是以景昭的心性,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鬼哭狼嚎吓了一跳。
是礼王世子。
数名守在殿门处的御前侍从反应迅速,已经咔咔两声将礼王世子与云华郡主按倒在地,却没堵住他们的嘴。
礼王世子脸颊贴在地上,仍然竭力向前挣扎蠕动,大哭道:“皇伯父!皇伯父明鉴!此事与臣侄无关,臣侄实不敢有半分妄念,都是受皇祖母一力鼓动啊!”
他原本算得上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但这一哭一喊间,原本芝兰玉树般的风姿消失殆尽,只剩下令人瞠目结舌的懦弱可笑。他的话音未落,不少人已经忍不住露出了鄙夷之色。
皇帝充耳不闻。
他只是很平静地侧首,看了景昭一眼。那一眼很平淡,其中的意思却表露无遗。
——看见了吗?
恶意、背叛和丑态,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常态。母亲可以毒杀儿子,孙子可以背叛祖母,大难临头各自飞,更是数百年间一遍一遍不断上演的相同戏码。
礼王世子的嚎哭仍在继续。
在他身侧,云华郡主同样被按倒在地,柔嫩的小脸压在冰冷地面上,反剪的双臂和压紧的腰膝传来阵阵痛意。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象征性挣动了两下,耳朵紧紧贴着地面,似乎想借此听见一些动静。
然而她什么都没听见。
殿内殿外除了连绵雨声与身侧兄长狼狈的嚎哭声,天地间一切声音似乎都消失了。
云华郡主的心渐渐沉落,最终只剩一片冰凉。
愤恨、失望和未知的恐惧,几乎同时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
越来越急促,震耳欲聋,仿佛要冲破她的胸腔。
她骤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喝:“景煜,你闭嘴!”
这声厉喝平地乍起,不但礼王世子被她惊住,就连景昭也微微侧过脸,朝殿门处望来。
“你这丢人现眼的东西!”云华郡主厉声道,“给我闭嘴!”
放在往日,礼王世子娇生惯养又唯我独尊,决计受不了被妹妹如此冒犯。然而他本就是个金尊玉贵的废物,如今恐惧到了极点,只想哀恳求饶,哪里还有胆量在皇帝与储君面前还口斥骂。
“软骨头,窝囊废!”云华郡主一字一句道。
下一刻,她尾音骤然变调,尖锐上扬:“动手!”
这两个字急如星火,快如闪电,从云华郡主舌尖一掠而过。快到任何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甚至来不及思考。
就在云华郡主喊出动手的前一刻,屏风一侧跪着的一个褐衣宫女,悄无声息抬起眼来。
她有一张很平淡的面容,淡得像是一块褪了色的布匹,在这富丽堂皇的宫室中暗淡至极,无论谁从她身边路过,都不会有兴趣多看一眼,当然也不会记住她的面容。
褐衣是华阳宫二等宫女的标志,华阳宫的宫女,守在太后的寝殿里,当然挑不出半点问题,也不会引起半点疑心。
何况她本来就是那样平常、平淡乃至平庸,绝不会引人留意。
她的袖中藏着一把短匕首,这把短匕首的刀刃涂成灰黑色,完美隐没在光影黯淡的寝殿里,绝不会使得袖底刀刃在举手投足间反射出光芒。
当云华郡主喊出动手两个字时,殿内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唯有她明白,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一道褐色身影,如猎豹般急跳而起,朝着太后床前不远处扑来,袖底匕首滑至掌心,一刀刺向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