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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七年,谈国公旧部献上玄白两色狐皮,据说是偶然猎得,不含一丝杂色,极为珍贵。国公府针线房制出两件狐裘,被谈国公看见,眉头大皱,说:“天子崇尚简朴,常以素衣银冠为常服,我等自当效仿圣上,这样珍贵的狐裘,又岂是臣僚可以消受的?”

不久,谈国公便将这两件狐裘一并算作进献的献礼,送进宫中。

后来皇太女生辰,皇帝令人打开内库择物赐下,御前近臣不敢怠慢,自然拼命挑选珍奇之物,连带着这两件狐裘一并送去东宫。

景昭常穿那件玄色狐裘,谈照微自然认得自己府里进献的东西,今日看见另一件出现,心情当真是难以言表。

他勉强保持如常,起身还礼。

景昭微笑说道:“且坐,开宴吧。”

宫人们鱼贯而入,珍馐酒水流水般奉至案上,皇太女显然心情很好,席间令景含章坐到近前,一手拉着景含章,一边看着郑明夷,道:“你们二人的条陈,本宫都看过,写得很好,南方之功,本宫亦有打算。”

又对下首谈照微道:“自明日起,你便该随着谈国公上朝,不必日日列席东宫。”

殿中气氛为之一静。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皇太女威势更盛,这是要东宫属官随之相继入朝了!

寂静之后,旋即便是难以掩饰的欣悦。除去景含章、郑明夷,以及下首心思全不在这方面的谈照微,殿中伴读属官,个个面上虽然不显,心底却暗自雀跃。

郑明夷微一屈膝,温声道:“臣本东宫学士,本分是侍从东宫,殿下抬举,臣深感厚爱,亦自惶恐。”

景昭笑道:“你功劳如此,本宫难道能强自抹去?未免不公。何况你不敢领受,又叫照微、含章等人如何是好呢?”

这便是要抬轿的意思了。郑明夷将话说得谦和无比,只需景、谈等人各自夸奖安慰,郑明夷便可欣然领受,而后反过来自贬数句,为景、谈等人请功,便是简化版的御前辞让。

谈照微早已习惯,只等太女话音落下,便要随声开口。

他纵然极为不喜郑明夷,亦不会因私废公,坏了正事。更遑论如今与郑明夷相比,分明是那位占据右首第一位的裴令之更加举足轻重,不容小觑。

然而这一次,皇太女轻飘飘地接了下去,并没有等着景、谈二人来抬这个轿子。

她平静说道:“何况,本宫亦有大任要交付与你。令之——”

裴令之应声起身。

景昭并不看他,只对郑明夷道:“等来日明旨颁发,你便辅佐令之,择选饱学之士,入皇城修书。”

刹那间,郑明夷几乎没能掩饰住愕然的神情。

殿阶下,谈照微的脸色也骤然变了。

修书?

修什么书?

昔日晋朝惠皇后因撰女诫扬名,齐朝肃皇后因修女四书得幸,皇太女的亲外祖母贞皇后生长乐公主后,因爱女体弱多病,遂挂名编纂佛道典籍,试图借此为公主积福。

更不要说,今年京城中后宅眷属最受瞩目的一件大事,便是柳令君夫婿梁氏追慕文宣皇后德行,撰文集宣扬后宅眷属、天子妃妾应尽的贤德孝行。

所谓辅佐一词,又岂是常人可用?

肃皇后修女四书,手下自有才女无数;贞皇后编纂佛道典籍,难道要越过高僧大德自己亲自动手?

一片静默中。

一片如欲噬人的灼灼目光里。

裴令之拜下去,恭敬道:“谨遵殿下钧令。”

第105章 皇帝说:“杀谁,留谁,……

本宁殿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但很快便恢复如常,除了极少数人。

如果目光能够化作实质,裴令之现在肯定已经被扎成了筛子。

他平静坐在原地,一举一动堪称礼仪典范,挑不出丝毫问题,好看至极。

偶尔,他抬起头,目光与谈照微相触,清晰察觉到对方的排斥与不喜,唇角弯起来,原本连日郁郁的心绪随之轻快很多。

——果然别人不高兴,自己就高兴了。

殿内都是年轻人,甚至大半还未婚配,对宴饮时的美酒歌舞并不很感兴趣。待得众人渐渐停止去动案上的酒菜,侍奉在旁的宫人们涌上来,撤下酒菜,收拾杯碟,挪动席位。

所有席位依次连成一个巨大有缺的圆,空出了正对鸾座的那个位置。

新的茶点奉上,众人围坐席间,开始听接风宴的主角谈世子讲述沙场见闻。

东宫威名渐盛,众属臣许久未能正式叩见皇太女,入殿之初还有些生疏,但随着宴饮过半,大家各自找回了过往近十年侍从东宫的丰富经验,恢复了过往的自在。

起初,还只有谈照微一人在讲话。

讲着讲着,众人酒意上头,渐渐顾不得这里是东宫,于是开始插嘴、开始探讨,然后开始说、开始笑。

不知什么时候,裴令之的席位空了。

他离开下首的席位,来到了高阶之上。

鸾座侧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座椅。

裴令之坐下。

坐在这个位置,他和景昭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一条手臂。所以当他侧首时,他能清晰捕捉到皇太女最细微的神情。

景昭闭着眼,靠在那张宽大华贵的鸾座里,似乎是因为酒意涌起,雪白的颊边多出淡淡红晕,就像一幅醉酒的仕女图。

或许是感觉到了裴令之的目光,景昭纤长的睫毛颤动两下,睁开了眼睛。

她迎上裴令之的眼睛,笑了笑。

那笑容并不包含更复杂的情绪,就是很简单的、愉快的笑意。

然后她依旧倚在鸾座里,连身体都没有稍微晃动一下,只是将目光移向了下方。

她垂下眼,注视着殿中热闹的景象。

意气风发的谈照微、拍案而起的景含章、袖手闲坐的郑明夷、已经站到桌面上的李盈风,还有远在京外的柳知程枫桥薛兰野……

这幅热闹的景象里,永远不会有她的身影。

亲则生狎。

皇太女要高坐云端,从前如此,往后亦是如此。

她是殿内所有人关系最紧密的那个,也是殿内身份最高的那个。

但此时此刻,她依然是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景昭静静看着下首。

裴令之静静看着她。

良久,不知是谁先伸出手,两只手交叠在袖底,十指相扣。 网?阯?f?a?b?u?y?e?í????ù?w?ē?n??????Ⅱ?⑤???????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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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初雪开始时并不大,却始终未曾停过,并且逐渐变大。

时间还早,天边已经一片昏黄,很像暴雨或暴雪来临前的序幕,飞沙走石,砸在门窗梁柱上,噼里啪啦不断作响。

宫道雪白。

宫人们相继走过,在厚重的新雪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很快又被风雪淹没,看不出丝毫痕迹。

属臣们被冷风一吹,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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