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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淡化到了极点。
内官说话的时候,裴令之的话却很少。
那不是因为他生性冷淡,也不是因为他恐惧到说不出话来。
他在等待时机。
直到内官喝出那句拿下的前一秒,他回头看了一眼左右侍从。
于是裴令之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多年来远离家族在外游历,裴令之的身手不算很好,但至少和宫里的内官相比,反应要快得多。
“啊!”
转瞬间天旋地转,裴令之和身扑向那名内官,指尖触及对方宽阔袖摆,干脆利落一扯一拽,将内官扯得立足不稳身体歪斜。
雪亮刀刃架上对方的脖颈。
那名内官惊呼,然而他不愧是御前训练有素的老人,竟在这种境地下还能硬生生控制住自己,刚发出惊呼,下一秒活活将冲出口的尖叫忍了回去。
数名膀大腰圆的强壮内侍准备冲来拿下裴令之,脚步迈到一半,有些尴尬地停住。
裴令之垂下浓密的睫羽,注视着被他用刀架着脖子的内官,声音温和到了近乎柔和的地步:“请不要动,我并不想在御前见血。”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指尖的伤口仍然在不断淌血,很快便打湿了内官胸前的衣襟。
然后他看向苏惠,道:“请问现在可以了吗?”
他的神情很认真,当真在征求苏惠的意见。
可以做什么?
自然是他入宫前本来要做的那件事。
裴令之为了面圣而来,所以他依然在认真为面圣这件事做准备。
即使刚才发生了一个十分惊悚的插曲,并且此刻他还挟持着御前内官。
这种平静并不全是空穴来风。
苏惠从始至终没有试图阻拦他的举动。
忽然,一道轻且凉的声音,缥缈地从上首传来。
那声音说:“现在,朕亲口赐你一死,你可愿意?”
那声音其实非常好听,判断不出年纪,只是毫无情绪,但不知为什么,裴令之本能地紧张起来。
这种毫无来由的紧张比起方才看见白绫、毒酒和短刃,都要强烈数十上百倍。
因为那道声音的主人。
所有人潮水一般拜倒。
就连被挟持着的内官也不顾颈间利刃,挣扎着准备下拜。
裴令之松开手,随着众人拜下去。
“叩见圣上。”
皇帝缓声道:“起来。”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抽走了裴令之手里紧握的短刃,苏惠朝他无声眨了眨眼,带着短刀退了下去。
所有内侍潮水一般涌来,又潮水一般退去。除却那名衣襟沾血的内官走到御阶下,叩首道:“奴才无能。”
皇帝没有发出声音,或许只是挥了挥手,那名内官便随之止住声音,无声无息消失在了御阶下的阴影里。
这一幕就像哑剧。
殿内一片寂静。
裴令之向来对他人目光极为敏锐,然而此刻分明没有感受到皇帝投落的视线,却依旧如芒在背。
他定定神,竭力使自己的语调保持平稳:“禀圣上,草民不愿。”
另一名内官代替皇帝发问:“为何抗旨?”
裴令之神情未改,道:“圣旨降下,草民无力抗衡,自然唯有应命。但圣上问情愿与否,那自然是不愿的。”
皇帝道:“很好,还算诚实。”
如果裴令之说出半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之类的套话,那么皇帝就会当真赐下这份恩典。
那道目光终于落下,落在裴令之的发顶、肩头。
仿佛只是一瞬间,又仿佛很漫长。
皇帝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太女择妃,有意于你。你将如何侍奉东宫?”
裴令之说出的答案四平八稳。
他给出了两个典故。
这两个典故的主人都是后妃,都是素有贤名、传颂一时的贤德典范。
“当熊。”
“却辇。”
昭仪当熊,婕妤却辇。前者是护卫君主、临危不惧的大勇;后者是恪守礼法,有宠而不骄矜的德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个典故,便是历朝历代史书之上贤妃的最高赞誉。
但这还不够。
于是裴令之给出了第三个答案:“让贤。”
让贤指齐朝献皇后,这位皇后生前以约束母家、绝不干政的贤名著称。献皇后成为太后之后,由于皇帝年幼,大臣参照前朝例子,请求太后垂帘听政,献皇后说:“内宫与外朝绝不相通,宫妃以侍奉君王为职责,怎么能擅自逾越自己的位置,对朝廷大事指手画脚呢?天底下没有这样的规矩,前朝的政务还是应当委托给贤明忠贞的大臣。”
献皇后遂以贤后闻名史册。
正常情况下,裴令之的答案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如今这位天子,显然不能以正常人的眼光前来看待。
皇帝道:“若见罪于东宫,你当如何?”
裴令之答道:“唯有静修德行,反思己身。”
皇帝确认裴令之背过梁玘写的那本无用读物,虽然无用,但里面的一切内容摘抄改编自《女德》《闺训》等禁书,并借鉴过历代贤后记载,足以应付一切关于储妃德行的考验。
于是皇帝问道:“若裂隙无法弥合,你又当如何?”
说实话,这个问题很难答,它假设了最坏的一种情况,但由于询问者本人的身份,似乎注定了只有一种答案。
这个注定的答案很好回答,无非就是与上面两个问题大同小异而已。
但裴令之直觉不能如此作答。
图穷方会匕见。
这个问题,也许便是皇帝真正的考验。
如果他给出的答案错误,那么他很难走出这座宫殿。
裴令之沉默着,直到过去了一盏茶那么久的功夫,他才字斟句酌地道:“禀圣上。”
“草民的外祖父出身丹阳顾氏,名讳上晋下龄;家母自幼承教于外祖膝下,亦有过人的见识与胸怀。”
“家母生前遗愿,唯有南北一统,兴复河山。她至死牵挂的不是夫婿家族,而是一位英明的君主。”
裴令之拜倒:“天下大事,系于君王一身。有明君在世,是天下苍生之福,草民不过沧海一粟,怎敢因一粟而误沧海。”
他说的很慢。
御前侍奉的宫人们不见得能够立刻听懂,寥寥几个隐约听出些意思的侍从已经变了脸色,几乎双腿颤抖起来。
就连隐没在御阶后的苏惠,眼皮都极其轻微地跳了跳。
苏惠不信皇帝品不出裴令之话里那层深意。
——如果皇太女看中的未来储妃死在今日,皇帝储君毕竟是至亲父女,不会有隔夜仇,那今日在场的其他人,未必不会被当做出气的台阶。
皇帝的语气依然平稳。
这是理所应当的,毕竟皇帝的心性臻至绝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