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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这个角度,她面容轮廓的优势彻底显露,就像是笔锋利落的工笔画,下颌线条一笔挥就,流畅纤薄近乎锋利。

这是足以令人心惊的美貌,特定情况下同样也会生出足以令人心惊的凌厉。雪光与火光明暗交织,模糊了她的神情,为她平添了一份无法言描的神圣。

哪怕她正裹在狐裘里。

察觉到裴令之脚步渐缓,景昭微感诧异,侧首看他,目光隐带疑惑。

裴令之笑了。

那笑容异常柔软,极其好看,他抬手探向景昭,景昭不闪不避,任凭裴令之微冷的指尖拂过眼睫,抹去了她眼角眉梢沾上的些许细雪。

做完这个动作,裴令之停顿片刻,说:“等一等。”

然后他看着不明所以的景昭,目光移向她的头顶,发梢积了些薄雪,就像白首。

裴令之忽而有些伤感。

他笑了笑,然后一并拂去了景昭发梢的积雪。

“天寒,头发湿了当心头疼。”

景昭指了指他的头顶。

“没关系的。”裴令之轻声道,“我不要紧,雪下大了,我们走吧。”

.

三座碑亭伫立在道路尽头。

陵墓的主人长眠地下,陵前亭中的石碑上记述着她的生平。

裴令之知道,景昭真正想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三座碑亭,三座石碑,依次排开。

这是前所未有的规制,不过裴令之已经不会因此感到意外了,毕竟一路走来,许多布置都与他从前看过的礼制不相符合,想来这三座碑亭同样是在皇帝授意之下改过的。

裴令之暗自思索。

三座碑亭,最有可能的是,前方那座记述她的生平,中间那座追思她的德行,最后那座……

最后那座石碑刻的是什么?

裴令之实在猜不出来。

景昭将狐裘交还给裴令之,理一理微微散乱的鬓发,走上前去。

直到这一刻,她的情绪完全变了。

她来到碑亭前,对着黑夜里的山岳平静说道:“不孝女昭叩见母后。”

这里才是文宣皇后的埋骨地。

她的语调非常平静,就像冬日里结冰的河流冰层,看似静默,下方涌动着无尽的波澜,每一个字都好像含着一口血,平平说完这极短的一句话,已经耗竭了她所有力气。

然后她拜下去。

裴令之紧随其后。

第一座石碑上的内容,与裴令之的猜测并无不同。

它记述了文宣皇后的生平,大篇幅刻画了文宣皇后做公主时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与她下嫁皇帝后夫妇二人琴瑟和谐的恩爱情谊,再往后一笔带过国破家亡的惨痛,赞颂文宣皇后的种种品德。

很显然,这篇辞藻华美、记述全面的碑文,绝不会出自皇帝或景昭之手,中规中矩、文辞动人,拿出去可以直接放进史书里当做文宣皇后的小传。

它没有太真挚的感情,却很标准。

第二座碑的字迹很秀气,但以裴令之的眼光看来,有些稚拙。

那是景昭年幼时所写。

景昭至今不以文采闻名,她没有继承皇帝的天赋,年幼的皇太女更写不出足以流传千古的悼词。

但世间文章,唯情可以动人。

拜过第二座石碑,裴令之差不多猜到了第三座石碑上的内容出自谁。

他看向碑面。

刻碑的工匠技艺的确惊人,能将文稿的字迹一丝不苟誊录至碑上,就连景昭年幼时稚气未脱的笔迹都能拓出八九分神韵。

裴令之愣住了。

眼前碑面上,的确是皇帝年轻时闻名天下的一笔出众书法,足足保留了七分相似。

正因如此,他仿佛能透过碑上纵横字迹,看破纸面上那淋漓的笔墨。

一只无形的手自虚空中伸来,攫住了裴令之整颗心脏。

看到碑文的第一眼,那种难以言喻的凄楚随之而来,铺天盖地,就像巨浪当头而下,避无可避。

碑上唯有三行字。

哀之。

哀之。

哀之。

从右向左,一字排开。

越是往后,那字迹便越趋近狂草,笔锋几乎要深深穿透整座石碑,裴令之不忍再看,匆匆移开目光。

景昭照例拜下去,起身时稍微晃了一下,不等裴令之伸手去扶,她已经站稳身体。

“天快亮了。”景昭没头没脑地说。

的确,现在已经趋近于黎明,但天边的风雪与黑夜凝成一气,似乎根本不打算消散。

京城的冬天寒冷,每逢下雪,一整天天边都笼罩着不散的阴沉。按照如今的雪势,一时半刻很难看到第一缕天光。

景昭走进碑亭里,靠着石碑坐在地上。

不远处禁卫和侍从们探头探脑,很想过来送伞,却又不敢打扰。

不知为什么,景昭笑了笑。

“母亲。”她低声道,“我快要成婚了。”

“父亲很想你,你如果能听见的话,可以趁半夜去找他,白天就算了,听说鬼魂怕太阳。”

“我把他带来给你看看,好看吧。大婚的时候你可以回来看看,我小时候你发过愿要看我出嫁——虽然现在是他嫁进来,不过也差不多。”

她低声说着,瞥见裴令之折回第一座石碑旁,神情有些诧异,轻咳一声,拍拍身边地面,示意裴令之坐过来:“天快亮了。”

裴令之:“嗯?”

“天亮了我们再走。”景昭毫不客气地道,“坐下,陪母亲说说话。”

裴令之发现景昭是在认真的提出要求,而非玩笑。

他也坐下来,又担忧倚靠石碑不够恭敬,动作有些僵硬。

石碑另一侧,景昭随意靠在碑上,低声说着什么。

注意到裴令之的眼神,她拍拍石碑,意思是别客气。

裴令之一怔,旋即失笑。

他模仿景昭的模样,有些生涩地清了清嗓子,在心里轻声向文宣皇后问好。

亭外的雪更急了,鹅毛一般飘落,遮挡了全部视野。

也遮住了第一座石碑底部,两处不尽相同的石材色泽。

第117章 “谁在叫我?”……

榴花照眼,绿杨浸雨,几滴晶莹露珠沿着碧色叶脉滚落,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潮湿气息。

南乡县路面大多是质地坚硬的黄土,混着碎石子,平日里走起来还算平坦,雨后就会变得泥泞。

几名牧人赶着毛发打结的灰扑扑羊群经过,对溅起的泥水视若无睹。

这条路虽然泥泞,但至少能走,跌不死人,晴天还算平整。

对于绝大多数乡野黎庶来说,能有这么一条路走,已经很好了。

车夫把马车轮辐里卡着的脏污杂物扒出来,借路边水渠里的水洗净手,又驾着马车哒哒哒上路了。

薛兰野挑起车帘往外看,见路边田野里庄稼长势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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