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78


见,只是惊觉按照这条宫规,太女生产时,附近不能有半个闲杂人等出没,每一个进入芳筵殿的都必须是有用之人——所以这么一来,作为帮不上忙的皇太女妃,裴令之自己也必须离开芳筵殿。

因此,圣驾停在芳筵殿外时,皇帝下辇,目光一扫,只见殿门外空地上守着大批宫人侍从,最前方摆了把空椅子。

裴令之没有坐下。

他眉梢紧蹙,神情忧虑,正在原地打转。注意到圣驾驾临,这才急急上前行礼。

皇帝目不斜视,径直走入殿内。

穿过寂静的前殿,来到前后殿阁间的庭院前,只见东侧改作产房的偏殿灯火通明,庭院里宫人们整齐排成两列,井然有序来回穿梭。

宫人们还没来得及行礼,梁观己察言观色,已经扬声道:“圣上口谕,全都免礼,只管依令行事,各尽其责!”

苏惠从黑暗中现身,拜倒行礼,又默不作声退下。

皇帝立在庭中的海棠树下,缓声道:“如何?”

燕女官守在门口,兼顾内外,闻言连忙上前禀报:“殿下已经发动了,太医和稳婆都守在里面,请圣上先到正殿坐一坐。”

皇帝微微颔首。

他的容色依旧幽然,较之往日甚至更添雪色,只是掩映在夜色与灯火里,看不真切。

皇帝抬手。

他立在海棠花树的阴影里,摘下一枝垂至鬓间的花叶,轻轻合上了眼睛。

.

时间寸寸流逝。

偏殿内不复平静,太医、稳婆、女官声音交错,还有宫人足音忙乱地响起。

隔着芳筵殿庭院与宫室,裴令之听不见太多动静,只能听见头顶翻滚的阴云之上轰隆隆巨响,闷雷滚动,夜色浓郁到了最深处,开始褪去。

但殿内没有传出任何好消息。

四月夜风仍然带着丝丝凉气,裴令之额间却渗出细密汗珠,他低声念诵,秀美面孔像一尊冰冻住的雕像,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地步。

积素从来没有见过自家郎君露出这般神色,有心想要劝慰,往前走了两步,只听裴令之正低声祈祷:“……愿以二十年寿命交换,只求曦和平安。”

积素听得一惊,但见裴令之连阿弥陀佛和无量天尊都念到一起去了,知道郎君此刻只怕心乱如麻,又不敢多说什么,只低声劝道:“郎君不必担忧,太女殿下与皇孙身份贵重,自有龙气庇佑。所谓吉人天相,定能平安无事。”

裴令之似是在听,又似是没有。

良久,他道:“积素。”

积素一个激灵。

“你不用在这里守着,去佛堂替我上炷香吧。”

积素欲言又止。

裴令之并不信鬼神,而今吩咐积素去上香,也不像是一夕之间转了性子,倒更像病急乱投医。

但只看他的面容,半点也看不出焦急。

每临大事有静气,裴令之向来如此,越是危急,越是稳得住面上神情。哪怕心乱如麻,开口时依旧可以做到不露半分端倪。

积素的脚步却顿住了,犹豫着没有离去。

裴令之竟未曾催促。

确切来说,他仿佛什么都注意不到,甚至没有发现积素那么一个大活人站在原地没走。

他只是注视着面前两扇朱红殿门。

再也看不见旁人。

起初凄厉尖叫响起的时候,皇帝依旧维持着毫无波动的神色,但那尖叫声渐渐低弱下去,直到归于沉寂。

皇帝终于睁开眼。

梁观己何等机灵,不等皇帝吩咐,已经奔到殿门处,肃声道:“殿下如何?”

层叠幔帐敞开一线,稳婆强作镇定的脸露出来:“殿□□力不支……”

话未说完,梁观己回头看了皇帝一眼,又转回头,厉声道:“圣上的意思,无论如何,殿下与皇孙绝不能有闪失!”

面对产妇亲属毫不讲理的要求,太医与稳婆们没有任何办法,甚至都不必梁观己把后面那句威胁说出来,已经自行想象出一系列满门抄斩的恐怖后果。

太医一个激灵跳起来,喊道:“不要管参汤,那个方子煎好了没有!快!”

尾音撕心裂肺,不像是催促煎药,倒像是在刑场大喊刀下留人。

窗外檐下守着炉子的女官大喊:“快了快了,只差一点!”

……

殿内的混乱也好,惊惶也罢,景昭一无所知。

痛苦过于绵长,反会使人陷入麻木。

景昭现在就是这样。

她的意识昏沉,隐约还能感觉到有些吵闹声,剧痛逐渐变成钝刀寸寸拉扯,撕扯着她的血肉。

疼痛可以忍受,但绝望不能。

昏沉中她开始恐惧,并且越来越恐惧。

她很擅长忍耐,可是她恐惧看不到尽头的忍耐,十多年前是这样,十多年后还是这样。

就像在青峡关外的江水里,沉浮不休,巨石嶙峋。

那是她最近一次接近死亡。

巨浪拍击、乱石冲撞,窒息与疼痛可以勉强忍受,真正令她难以支撑的是浩瀚无际的江面。

有如银练,却又无边。

看不到岸的绝望,比搏击风浪本身更令人恐惧。

那时她身边还有个一同在水里挣扎沉浮的裴令之,但现在,她只能独自面对似乎永无休止的疼痛、近在咫尺的死亡。

对了。

裴令之。

景昭昏沉的神志里忽然划过一丝清明,她勉力睁开眼,汗水立刻沿着眼睫滴进去,带来非常细微的刺痛:“……父皇呢。”

燕女官立刻凑过去:“殿下放心,圣上就在外面,您有什么话?”

“告诉……告诉父皇……”景昭语不成调,颤声道,“若,若有不测,请父皇善待太女妃……”

“……请圣上善待太女妃。”

梁观己一字一句转述完皇太女的嘱托,心中忐忑,不敢抬头,垂手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等待皇帝吩咐。

如果此刻正值白昼,那么梁观己抬起头,就会看到皇帝眼底一闪而过的清淡杀意。

但他的声音却很平淡:“可以。”

.

又是一阵剧痛,恍惚中景昭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

绵长到似乎永无休止的痛苦仿佛凌迟,反复撕扯她的五脏六腑。

景昭断断续续喘息,朦胧里有人试图叩开她的齿关灌药,但她的力气已经完全耗竭,神志模糊间无力吞咽,当场一口汤药呛住,身边立刻又是一阵喧嚣。

几只手慌乱拍抚她的脊背,太医和稳婆大声说着什么。

景昭想:“真吵啊。”

她听不清,也没有力气去听。

强撑着嘱咐完那句话,她最后一点力气耗竭干净,心底恐惧反而渐渐消泯,趋于平静。

其实也没什么值得恐惧和不甘。

父皇疼爱她,如果她不幸死去,一定会将她心爱的人与事物陪葬,免

- 御宅屋 https://www.yuzhaiwu1.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