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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龙袍,登上丹陛,坐上那椅子腿足有他一半高的龙椅。四海向他俯首,万众向他跪拜,他成了大离新的帝王。然而,他的身后,那个妖魔一般的女人端坐在金帘之后,倾听山海般的高呼。她像一道阴森的浓翳,牢牢罩住了他。

自那以后,他从东宫迁出,搬到空旷的仙台殿。这是父皇住过的地方,透着股暮气沉沉的老人味。壁画上雕刻张牙舞爪的九头大虺,三人高的铜鹤俯着细长的脖儿,龙床前面放着白釉的太平有象……物件太多,留下太多阴影。纵有煌煌灯火照着,也照不穿这里的黑。

他夜夜难以入眠,因为他总疑心有一道森然恶毒的目光潜藏在门外,在窗后,在瓦上。一开始觉得是错觉,直到有一天夜晚打雷睡不着,他睁开眼,当电光如利刃般划破夜幕,世界亮堂的那一瞬,他看见雕花纸门的缝隙里有一只弯弯的眼眸。

只那一瞬他就认出来了,是母后。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得可怕。

她在偷窥他,无时无刻,无处不在。他立刻闭上眼,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下雨了,雨滴拍打着屋瓦,檐漏滴答滴答。而这喧哗的雨声背后,藏着一个轻轻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停在了他的床头,他几乎想要把自己蒙进被子里。他牢记大国师的话,不要让它发现你已经发觉异常,不要让它知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假装自己睡得很熟。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清晨,太阳升起,他才听见离去的脚步。

一大早,她把他叫去请安。他怀疑她是想要试探他,尽管根本不想去,仍是踏上了去往冷泉宫的小径。冷泉宫比以前更冷了,步入其中,好似要变成潭水里的浮尸。他的母后坐在宝座上,弯着一双月牙般的眼眸冲他招手。

“来,荒儿,”女人说,“母后亲自为你下了厨,做你最爱吃的炙肉。”

她用银筷夹了一块肉,凑到他嘴前。

“尝尝看。”她笑得温柔。

可这哪里是炙肉,分明是可怖的黑色长虫。息荒浑身发寒,眼见筷子头上蜿蜒颤抖的虫子探着触须,几乎要触及他的嘴唇。周围宫侍竟都无动于衷,好似根本看不见这些恶心的虫子。

他忍不住怀疑,他们是真的看不见,还是袖手旁观?

“孤……”息荒捂着肚子说道,“孤今日肚子疼,还是改日再来吃吧。”

“怎么会?”重姒影沉沉的眼眸盯着他,“我听闻你朝食用了五碗羹饭,一整只炙鸭。为何吃旁的菜,独独不吃母后的菜?”

息荒:“……”

女人的脖子拉长,从宝座上直直凑到眼前来。周围的宫侍依旧面无表情,好像根本看不见如此恐怖的景象。只有息荒一人如坐针毡,竭力无视她长长的脖子和贴在眼前的怪脸。

“快吃呀,荒儿。”她在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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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荒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嘴,咬住那腥臭的黑虫。汁水爆出来,口腔里充满怪异的腥甜味,舌尖触及虫子蠕动不休的细长触须。他几乎要呕吐。女人的头颅直勾勾盯着他,好像要看出他已经发觉异常的蛛丝马迹。他不敢吐,生忍着咽下去,在她阴森的目光下,吃了一整盘。

夜晚再次降临,他根本睡不着。

这座皇宫太恐怖了,他真的好想逃。

他觉得自己也要疯了,像旧日的母后一样。冰冷的龙床呆不住,他爬进了床底。似乎只要藏身在黑暗里,外面的怪物就找不到他。脚步声又出现了,他眼睁睁看见一双脚凭空出现在他的仙台殿,并且四处徘徊。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脚步声的节奏一成不变,上一声和下一声之间的时间间隔永远是一样的,没有人会这么走路,这又是一个异常。他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呼吸。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回荡在仙台殿里,他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听见那诡异的脚步。

幸好他爬下床之前在被窝里塞了枕头,它应该会以为他还在床上吧?

等等,他好像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起过,邪祟会根据鞋尖的朝向找到床。而他睡觉前脱在脚踏上的睡鞋,正指着床帏。

咔嗒咔嗒……

咔嗒咔嗒……

趁那双脚朝向殿门的时候,他一咬牙,飞快探出手,把自己的鞋子收进床底。谁知下一刻,那双脚突然回转,朝他跑来。他心惊胆战,眼睁睁看着那双脚奔至他的面前,尔后一双苍白的手拉开帷幔,一个人跪伏在外,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息荒一拳狠狠打出去,那人稳稳接住了他的拳。

“邪祟受死,”他咬牙道,“孤不怕你!”

“我不是邪祟。”来人淡淡说。

“那你是谁?”

“桑千意。”

息荒愣住了,呆呆看着眼前人。

“千意”,这个名字他在母后的札记里看见过。母后最后一段时光,日日念着这个名字。这名字好似一种神奇的咒语,只要不停地诵念,她就能忘记恐惧和苦难。

一看见她,息荒好似看见了希望。

父皇死了,母后疯了,“它”占据了这里的一切。尽管息荒不认识桑千意,可只要待在和母后相关的人身边,他亦能感受到一点安全。何况眼前这个人,是母后心心念念的人。

“我母后一直在等你。”息荒强忍着心里的哀恸,问,“她到死都在等你,你为什么不来?”

“抱歉,”她眼睫低垂,“我回家了。”

“你家在哪儿?就不能来玉京一趟么?”

桑千意蹙着眉头,“我只会控制落点的空间轴,不会控制落点的时间轴,我入梦二十次,才返回你们的时间。”

“什么意思?”息荒自认聪明绝顶,竟听不懂这女人的话。

桑千意静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句他能听懂的:“我只能在这里待十天。”

“所、所以……”息荒意识到,“你还是会走?”

她只能在这里停留十天,十天之后她就会回家。就像她消失在母后的生命里,或许从今以后,他也无法再见到她。到那时,他依旧要独自活在皇宫里。终有一天,“它”会像杀了他的父皇母后一样,杀了他。

桑千意没有回复,息荒望着她,知道了答案。

一种莫大的绝望涌上心头,息荒的心像衰败的花朵,一点点枯萎。他咬了咬牙,做下了一个痛苦的决定,“孤跟你走吧。你家在哪儿,你缺儿子吗?孤屈尊给你做个义子,等孤长大了,再回来给父皇母后报仇!”

“不能,”桑千意低声道,“你和阿姒离神太近。界碑是神明和现实的屏障,除非山河崩碎,天地失序,否则你们无法穿越界碑,前往彼世。”

息荒最后一个希望如同风中的烛火,彻底熄灭。

到头来,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死了也好,反正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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