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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闫姐摊牌以后,孟惟深的相亲事业陷入全面停滞,他不打算回老家过年了。孟立蓉却在家庭群中抛下一道惊雷:
[孟立蓉]老妈妈今早突然瘫痪。外地旅游的,打工的,统统速归。
长为成熟大人的标志,就是出于责任感做不情愿的事。
即便再怎么抗拒,孟惟深还是和一窝亲戚共同踏上了返程的路,先坐高铁到省城,再倒车到家。拜他所赐,亲戚们刚逃离黑旅游团,险些被薅掉一层皮,车厢塞满鼾声,旅行箱塞满果脯蜜饯之类的坑爹特产,看来北京之行净逛购物广场了。
孟惟深和他最小的表妹坐在一起。小姑娘头倚在他胳膊上,睡得很香。孟惟深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好睁着眼,目光落在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无数混乱的记忆涌来,找不到落脚之处,催生起心脏揪紧的恐慌感。
他和姥姥之间有种特别的情感联系,对方也许是他在家里唯一能聊得上几句的人。
在他上中学以前,孟立蓉为了看管寄宿生,常年把上小学的孟惟深扔在姥姥姥爷家里吃住。
他姥爷脾气相当古怪,在家都一副土皇帝做派。因他小时候不爱说话,总是闷在书房翻科普杂志,老头坚称他语言功能发育有问题,要求孟立蓉赶紧辞职,带他去省城医院治脑子。
老头其实是懒得看管孩子,要找个理由把他打发走。幼年的他也隐约明白自己并不受欢迎,两腮酸得要命,越发张不开嘴辩解。
但姥姥不同意。她向孟立蓉保证,孟惟深脑子肯定没有毛病,就是比较内向,多练习说话就好了。
之后,姥姥开始陪他一起读杂志。他每阅读完一篇文章,就复述给姥姥听,对方再纠正他的用词和语序。这办法成效很快,渐渐地姥爷也不好再提治脑子的事了。
瘫痪发生得太过突然。姥姥一直身体很硬朗,尤其死了老公之后,日子过得相当舒坦。心态也年轻,八十多岁还学会了拍短视频,慢脚主页全都是对口型唱歌视频,美颜滤镜十级。
孟惟深刚到家,就直奔姥姥的卧室。
他已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眼前的一幕依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老太太确实躺在床上,但跷着二郎腿,手里还忙活着刷短视频,呲着假牙乐。见晚辈来探望了,才慌慌张张放平双腿,手机也紧急锁屏,看起来很虚弱地闭上了眼。
很显然,老太太能吃能睡,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不爱搭理人。几位儿女识趣地回客厅打牌聊天,只把孟惟深留在卧室负责照看。
姥睁开一只眼睛:“你姨你舅去北京哪儿玩了,看起来都累坏了。”
孙答:“什刹海吧。”
姥困惑:“什刹海?北京还有海吗?”
孙解释:“不是,什刹海就是个皇家人工湖。”
姥感叹:“北京真大啊!北京的湖都能叫海。惟惟你能在大北京工作,真的太有出息了。”
孙不知作何解释。
北京确实很大,但什刹海很小。北京也有很多大人物,但他很渺小。
老太太想录一个躺床上问候朋友的短视频,必须保持清净的创作环境。于是把孟惟深也支走了,叫他去帮孟立蓉准备晚饭。
作为家中长姐,孟立蓉具备某种称得上倔强的责任感。每逢过年必须她当主厨,妹妹弟弟们必须歇着打麻将。
孟惟深只分到打下手的活,准备包饺子的馅料。
“姥真的瘫痪了吗,那么严重?”
孟惟深在碗边磕了一个鸡蛋,筷子旋转起来,将加料的猪肉糊搅拌均匀。
孟立蓉已起锅烧热油,声音穿过噼啪飞溅的油点:“你别看她挺有精神的,只要一下床,她就腿软。这几天吃饭都是我送到床边。”
“还是得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明天我带她去。”
“轮不到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就够了。”
孟立蓉有段时间在专心炸面粉,没有发话。待糖油混合物的香味迸发至整间厨房,她又忽而提问:“孟惟深,你今天见到你姥的样子,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孟惟深最害怕母亲的诱导性提问,抓筷子的动作一僵,“什么想法?”
孟立蓉偏偏不回答他,转而命令道:“你站墙边去,让我看看。”
他毫无头绪,也只好放下搅拌馅料的筷子,后背笔上墙壁。仿佛课上罚站的学生,局促地等待老师继续发号施令。
孟立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评判道:“你以前就是太瘦,难怪找不到女朋友,现在还凑合吧,健身去了?但你那个歪牙太难看了,抓紧时间去矫正啊。”
“……妈,你到底要说什么?”
倚着瓷片墙壁的脊背阵阵发冷,但他不能瑟缩起来,因为母亲一定要批评他驼背。
好在孟立蓉进入了正题:“还能说什么,赶紧带个女朋友回来呀!你姥还能等多久呢,快点了结她的一桩心愿吧。”
“心愿?她的心愿是自己拍的视频点赞能上五百,她刚刚亲口说的。”
“都怪你不早点生个重孙给你姥玩儿!她太无聊了,才整天捣鼓手机,人都捣鼓废了。”
“安心吧,她又不要高考,玩玩手机怎么了。”不知为何,只要面对母亲,孟惟深的烦躁阈值就变得极低,“你才应该向姥姥学习,给自己找点别的事做,不要整天就惦记着结婚生孩子。”
孟立蓉咬牙切齿地下判断:“到三十岁还不结婚的人,不是心理变态就是条件太差。你心理变态吗?”
孟惟深心想,你倒是结婚早,到三十岁都快离婚了。自己婚姻烂成那个吊样,还好意思催我,妈呀。
他庆幸自己没说出口,否则战况肯定要升级,把他姨他舅全都扯进来当和事佬。
因为孟立蓉叫了他的名字:“孟惟深,你难道不知道吗?”
孟惟深头脑中警钟长鸣。他小心观察着母亲的神情,可惜察言观色的能力实属有限,在对方过分平静的面庞上,他无法求得一丝答案。
“我知道什么了?”孟惟深慎重道。
“你就跟我装傻吧。”
“我真不知道。”
“他没告诉你?”
“‘他’是谁?”
孟惟深刚提出疑问,心底忽而闪过一个答案。接着整团心脏都揪起来,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和他猜想的完全一致,母亲终于遮遮掩掩地告知他:“你爸工作有变动,今年可能会回国定居一段时间。”
孟惟深的语气陡然变得激烈:“没有,我都没加他的联系方式,手机号微信号什么都没有。他能怎么告诉我?托梦吗?不要再问我了。”
一种胜利的微笑,掠过母亲的面庞,落下一点极难发现的涟漪。对方用漏勺拨拉着锅里的炸物,动作轻柔,确保每一块肉都能遭受高温的烹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