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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邬万矣来了。

而且是每周六都来,像是在向这个世界宣告他还存在,他还活着。

他不需要太多人注意他,他每次都坐在没人坐的角落,同一个时间,同一个位置,同样的酒,好像成为了她吧台前面固定的景色。

上次对方说要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有种难言的怅然和失落。

可邬万矣又出现了,她的心里立马在她意识不到的地方松了口气。

或许从邬万矣第一次来到酒吧的那刻开始,她心里提着的那口气就没有放下去。

现在,那口气变成了虚无的空气,和生命一样重,和生命一样轻,在虚空中化为无言的难过。

——

医院联系不到邬万矣的亲属,邬万矣又一直昏迷不醒。

这个时候的邬万矣已经不适合做手术,医院也没办法给出任何好的治疗方案,只能将邬万矣从急诊室送进病房,等他苏醒后再做决定。

每一个看似无奈的选择都充满了绝望与悲凉。

酒保帮邬万矣付了住院费后,独自在病房外面坐了很久。

一直到夜半三更,医院病房的灯一盏盏熄灭,酒保靠着墙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她看到一个身量高挑的男人从她身前走过,径直走向邬万矣的病房。

她竭力睁开眼睛,想坐起身,却见对方侧头看了她一眼。

一双金色的眼睛覆盖了她整个世界,她神情怔愣,头一歪,失去了意识。

在她要倒下的那一刻,一只手轻轻地扶住她歪倒的身体,动作轻缓的将她放上长椅。

酒保呼吸平缓,睡的毫无防备,停在他身边的人伸手推开了病房的门。

昏暗的病房中,鲜红的发尾在月下晃过鲜明的颜色。

糜云金停下脚步,沉默地看着躺在病床上苍白瘦削的邬万矣。

2

医生查房的动静惊醒了酒保,她猛地睁开眼睛,不知道自己怎么睡了过去,发现天已经亮了,她连忙从长椅上直起身体。

推开病房的门,她一眼就看到一个长发及腰的男人覆在邬万矣身上,她神情一愣,整个人都僵立在原地。

看到对方侧过头向她看来,她更是浑身一颤,整个人都有种从头到脚的冰冷感。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直到看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她拧紧的心脏才忽的一松,整个人都脱力般放松下来,那种莫名的紧张与惊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好,请问你是……”

她抬脚走进去,离的越近,她眼里的惊艳越明显。

对方当真是个又美又俊的男人。

她几乎没见过有男人留着这么长的辫子一点也不女气,浑身还有种干净斯文的气质。

“你是邬万矣的朋友吗。”酒保不禁放轻了声音。

似乎与这样一个气质独特的人大声说话都是一件极为不礼貌的事。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那双眼睛过于清透沉静的原因,对方看向她的时候,她总有种面对长辈的感觉。

糜云金反问道:“你是他的朋友吗。”

清透如溪流的声音让酒保愣了一下,她张开嘴,呐呐地说:“是……是的。”

不紧不慢又轻声和缓的声音一出,面对长辈的即视感更强了。

糜云金点点头,没说什么。

酒保莫名有些拘谨,她站在一边,两只手拘束地放在身前,一双眼睛不受控制的往糜云金身上看。

对方光是坐在那里就有种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能力。

看到那株盛放在对方颈侧的花,酒保的眼神有些失神。

真美啊。

她的神情逐渐变得迷离,直到糜云金转头看向她,一双金色的眼睛猛地直视过来,她瞬间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再看,糜云金安静地坐在病床前,身上的风衣外套有种岁月静好的优雅。

酒保不知为何喘出一口气,低下头不敢再看向糜云金。

就在这时,邬万矣放在床边的手指轻轻地弹动了一下,他缓慢地睁开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环境,缓缓地侧过头,看向床边的糜云金。

空气很安静,邬万矣迟钝的像个木头人,整个人都有种异样的麻木与机械,连酒保也不由得放轻了呼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邬万矣。

这时她才注意到邬万矣脸上的呼吸机不见了。

医生不可能在邬万矣没有清醒之前撤掉呼吸机。

那么……

想到推开门看到的那一幕,她呼吸一滞,默默从邬万矣的唇上移开了视线。

邬万矣对着糜云金看了很久,糜云金也任由邬万矣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寂静的氛围中谁也插不进去。

过了许久,邬万矣似乎才认出面前的人是谁。

他张开嘴,哑声说:“带我回家。”

沉寂压抑的空气荡开了浅浅的波纹,吹过一阵轻缓的风。

糜云金无声地直视着邬万矣的双眼。

这么多次历经痛苦,无论是痛的生不如死的时候,还是在厕所里吐的直不起腰的时候,亦或是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昏迷再独自苏醒,麻木地爬起来换衣服,邬万矣都像是早已习惯这种孤独,不曾流露出一丝无助。

此刻,他冰冷孤寂的外壳却突然出现了裂缝,露出了里面脆弱又不堪一击的血肉。

“好。”糜云金轻声开口。

听到糜云金的话,酒保猛地抬头。

她想说邬万矣的身体状态很糟糕,需要住院治疗,她想说现在应该叫医生过来听听医生的意见,她想说……

她想说很多,但看着邬万矣那幅死寂苍白的样子,她所有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里,艰难的、充满阻拦的无法说出口。

糜云金拔掉邬万矣手背上的针,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邬万矣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却轻的像个小孩。

也只有抱起来才知道他有多瘦,身上的骨头有多硌人。

糜云金神色淡然地抱着邬万矣往外走,瘦削苍白的邬万矣靠在糜云金怀里,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又缓缓地转动眼眸看向糜云金的下巴。

路过前台,护士长愣了一下,想要上前阻拦,酒保摇了摇头,对着护士长说:“我要办理出院。”

昨天晚上接了个癌症患症的事,医院里的医护人员都知道。

想到邬万矣年轻的年纪,护士长叹了口气,说:“跟我来吧。”

走出医院的大门,明媚的阳光照上邬万矣苍白的脸。

邬万矣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漆黑的眼中折射出天空中明亮的光波。

“睡一觉吧。”

糜云金的声音响起,邬万矣的睫毛轻轻颤动,随即头一偏,闭上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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