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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等他多想,吾掠已经在他脚边蹲下,也顾不得扎手,动作小心翼翼,避免裤子被划破或勾丝。
蒋宜周低头看着他。
吾掠比他高半个头,两人平时对视时,蒋宜周是稍稍仰视的,此刻看着他的后脑勺,感觉特别异样。
因为是送葬,吾掠没有用碎花方巾包头,只用黑色发箍圈住头发,随意地扎在后面。
这打扮,依旧不在蒋宜周的审美点上,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顺眼多了。
“好了。”吾掠终于缓慢而细致地摘下那条长满刺的树枝,丢到一旁,站起了身。
蒋宜周抿了抿唇,低声道:“谢谢。”
继续赶路。
后来他们在一处山坡上找到了一丛丛的野山药。蒋宜周第一次见这种植物,没想到平时饭桌上雪白色的山药,植株居然是攀爬类的藤蔓。狭长型的叶子,和周围的灌木纠缠在一起,看起来生机勃勃的。
背篓里带着小锄头,吾掠将枝叶连同根茎一起挖了不少带走。
又走了一段路后,他们在路边看到了一种叶子绿油油的植物。
吾掠又蹲下挖了一些,给蒋宜周介绍:“这是鸢尾兰,很容易活,带回去种在墙根下,明年春天就会开花。”
这些全都是蒋宜周没听过的东西,反正吾掠怎么说怎么做他跟着就是了。
太阳升到正当空时,他们找了片迎风的山坡吃午饭。
背篓里装着饭盒,里面是吾掠早上准备的玉米、地瓜和包子,现在也仍旧带着点余温。
蒋宜周这阵子把前面二十多年没吃的粗粮都吃够了,如今对这个也接受良好,和吾掠分别倒水洗了手,就拿着包子啃起来。
刚才在路边吾掠还摘了一兜子树莓,红艳艳的,吃起来很清甜。
微风卷着山林像绿浪一层一层地漫上来,吹来阵阵凉意,头顶的树叶哗啦啦作响,云层随风飘移,遮住了日光,投下大片云影。
这林间的风实在惬意,蒋宜周不由伸了个懒腰:“真舒服,这儿要是有张席梦思大床就好了。”
那样他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午睡。
但转念间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贺明宏那货说的话,深山、席梦思大床、旁边的吾掠,瞬间就有了点怪怪的感觉。
蒋宜周连忙装作看风景,转移话题:“我们刚才从哪里出发的?”
“那儿。”
吾掠给他指了个方向,离这儿已经有一段不远的距离。
第37章
蒋宜周顺着吾掠指的地方望去,视线上移,似乎在一片绿幽幽的山川中看见了彩色的斑点,问道:“那儿是刚才下葬的地方吗?”
吾掠看了一眼,给出明确答案:“是。彩色的是插在坟头的花圈。”
蒋宜周不禁唏嘘:“谁能想到在仙师寿诞的同一天,大家都在热热闹闹地庆祝,会有人孤零零死在草沟里。”
一边是喜事,一边是丧事,生死未免太难料了。
吾掠倒是一派习以为常的样子:“死亡是很普遍的事,在这一秒钟,这座山里就有数不清的动物和植物衰老、死去、腐烂。”
这么一想也是。
但这么看待生死似乎有点悲观。
蒋宜周随手往旁边扯了片叶子,揉搓着道:“对人类来说,死亡毕竟让人伤心,因为我们都有情感。生命中止,从此就告别了亲人、爱人和幸福的人生,不管是逝去的人还是活着的人,都会很难过。”
虽然说不上从哪来的感觉,但蒋宜周总觉得,吾掠对生死似乎很得看淡,这让他有一点点介意和忧虑。
吾掠低头把背篓收好,不置可否。
林间传来鸟鸣,衬得他们之间愈发沉默。
蒋宜周绞尽脑汁想着话题,问:“你们村的人,每次出殡都埋到这么远的山里吗?”
“不是。”吾掠淡淡解释,“吾姓的喜欢在深山里找福地,附近好几座山头都是村里的自留山。外姓人没这个讲究,会就近找一块风水好的位置。”他顿了一下,“比如爷爷奶奶,就葬在村子附近的山里。”
“爷爷奶奶?”蒋宜周皱眉,“他们不是……”
不是葬在城里的墓园里吗?
往年一到清明节,他都跟着周勤勇去扫墓。
“原先是葬在村子附近的。”吾掠垂下眼帘,没什么情绪起伏,“后来……那个人……把他们迁走了。”
蒋宜周顿时无言。
他爸爸费尽心力不远千里地将爷爷奶奶的坟迁走,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带走吾掠这个儿子。
换做是他,恐怕要伤心得肝肠寸断。
他想安慰吾掠,可却知道吾掠大约并不需要他的安慰,而他更没有安慰的立场。
他明明是占尽了好处的那一个。
蒋宜周局促地站在原地,不敢对上吾掠的眼睛,仿佛做错事的人是他一样。
吾掠望着悬在山峦上方的白云和碧澄澄的天,笑了笑,说:“几年前,隔壁村有个老头,七十多岁,睡梦中去世,儿孙哭灵烧纸,结果三天后,谁也没想到他突然活了过来。”
虽然话题转得生硬,但这带着奇幻色彩的故事让蒋宜周瞪圆了眼睛,很好奇后面的发展。
吾掠继续往下说:“他醒来逢人就说,睡着之后,不知不觉就到了一个热闹繁华、人山人海的地方。他想留下,但有人告诉他,他们找错了人,所以他必须回去。然后他就醒了。在那以后,又种了几年地,最后老人家很安详地去世。”
蒋宜周微微张着嘴,难以置信:“真的假的?”
这也太反科学了吧。
吾掠却没回答这个关于真假的问题,而是转头,直视着蒋宜周的眼睛:“你刚才说,死亡让人伤心。可对我而言,其实都无所谓。是躺在床上死,还是摔在草沟里死,没有差别。活着的时候不拖累身边的人,能给他们做点有用的事,就够了。能早点死,早点埋,早点烂掉,这一辈子也算轻松。反正是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运气好的话,在另一个世界过得稍微开心点。运气不好……就算了。”
太阳从云层后缓缓探出,重新照耀绿涛阵阵的山林。阳光落在吾掠的眼睛里,映出一片坦然和平静。
于是,蒋宜周明白了,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想,难道关于死亡的话题就这么邪气?吾掠说的每一句话,就像一根根细绳,捆扎在他的心上,一圈圈收紧,让他生平头一次感受到心痛的酸楚。
蒋宜周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如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伤心。
他哑着嗓子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聊这个话题的,都怪我,对不起。”
“不怪你。”
吾掠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蒋宜周低头忍住眼中莫名的酸涩。
肯定是在这世界上没有感受到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