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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九昭站在一人高的灵镜前,目不斜视,“本宫有说过让你出去吗?”
扶胥道:“殿下更衣,臣在此处实属不妥,有冒犯女君之疑。”
对方义正词严的道理入耳,一计不成的九昭又生一计。
她用涂着蔻丹的指甲拨弄了一下腰间的碧玉绦带,懒散道:“你既以女君相称,就应该明白夫妻之上更有君臣,本宫为君,你为臣,本宫叫你做什么,你听从就是了,岂有反驳之理?”
他可以拿神帝来压她,她自然也可以搬出相同的理由。
果然,迟疑过后,扶胥应道:“是。”
九昭犹嫌不足,她流转眼波,给身边的女婢们使了个眼色,而后合袖拢于身前,微微抬起下巴,发号施令:“傻站在那里做什么?扶胥你过来,替本宫整理礼服下摆。”
“……”
女婢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说话。
方才殿门半开,她们不是没有听见九昭欲毁礼服无果的过程。
却不料骄蛮的主子又想出了别的法子来折辱自己的王夫。
她们大气不敢出,生怕扶胥拒绝,九昭发怒,今日的宴会难成,两人在常曦殿打起架来。
只是不知为何,在九昭即将出声催促之际,那静立原地的冷峻上神,忽然迈开了脚步。
他来到九昭面前,平素半垂以示敬顺的眼睛抬起,与暗自得意的九昭对视一瞬,紧接着单膝跪地,将她堆在一处的逶迤下摆,一寸一寸,缓缓抚平。
九昭自上而下俯视扶胥,忽然觉得这身与她当日所穿婚衣相同色调的礼服,不再那么碍眼。
自神帝颁布合婚告令,他们曾以未婚夫妻相处一千年。
她法力不如扶胥,威望人心也不如扶胥。
但只要使出君君臣臣的手段,扶胥十有八九总会屈服。
不想放到五百年未见的现今,这套依旧如此好用。
九昭愈发窃喜,趁着对方正专心致志做事,她变本加厉,踩在长毯上的赤/裸左脚竟悄然抬起,直直踩进扶胥半曲掌心。
肌肤相触的刹那,享受着羞辱对方乐趣的九昭却不适地止住呼吸。
她感觉到原本放松的手掌肌肉变得僵硬,而常年行军练兵的生涯,更是在那只修长清瘦的大手上留下层薄茧——扶胥不似三清天其他神仙爱美,从不曾刻意用术法消除身上印记。
茧子磨着她敏感的脚底,粗糙之外,平添几分难耐的痒意。
堂堂上神的手,还比不上她脚下踩着的长毯舒适!
九昭咬了咬嘴唇,在羞辱到底还是见好就收两个选择间犹豫。
那只无措僵直的大手却突地收紧五指,将她趾间涂着同色蔻丹,小巧白皙的左脚用力攥在掌心。
偷鸡不成蚀把米。
几分痛楚,几分压迫齐齐传来,九昭哀叫一声,想也不想弯下腰去推搡起扶胥的肩膀。
“放肆!
“扶胥,你那么用力做什么!”
不过情急之下的举动,她没来得及使用法术,那道可怜的力道比蜉蝣撼树还不如。
而作为被又推又骂的另一方,扶胥英俊的眉眼不见任何压抑怒色,他稳稳握紧九昭被迫抬高的脚掌,恭敬而低沉的语调一如既往:“殿下要臣侍奉穿鞋,臣遵命。”
……
羞辱,有的时候是一种行为。
但更多时候,却是一种心态。
见自己以君命压制对方侍候自己穿鞋袜,扶胥也没有显露任何气急败坏的神色,在他这里吃瘪吃怕了的九昭只能悻悻收手。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她停止作妖,只是在穿上鞋后过河拆桥,把扶胥赶出了寝殿。
华服加身,飞霞妆成。
九昭再度与扶胥并肩,已是在璇玑宫神帝的座下。
三清天以左为尊,她占据左首,而这场庆功宴的主角,则端坐右侧。
扶胥身上依旧是来见她时的一席黑衣。
剑眉如鬓,目似寒星,姿态岿然地敬受着群仙的称贺。
九昭一直都认为他是个奇怪的人,身为三清天的将军统领,居神帝赐封的五位上神之首,明明走到哪里,哪里就会立刻成为一片利欲交织的浮华场,他却过得比任何人都要自律清苦。
在彼此没有相看两相厌之前,九昭曾造访过他在二清天的居所辟蒙宫。
那里的环境之空旷,摆设之简陋,甚至还不如一清天中稍有头脸的下阶神仙府邸。
罢了。
不论再如何看淡身外俗物,他到底不比她身处这场宴会,更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宴上,众神赞美神帝知人善任,天纵英明。提及三清天海晏河清,盛世太平时,也不忘称赞扶胥年少成名,天生神力,在三清天对抗焚业海的大小战役中军功卓著,不愧为神帝钦定的上神第一人。
他们用翻来覆去的溢美之词称颂着坐于高台上的二人。
却在不慎提到九昭时,打着哈哈,夸奖她身份高贵,有身为天帝的父亲和位至战神的夫君。
冗长的废话简而言之概括——
神帝、扶胥高瞻远瞩、力拔超群、刚正不阿、光明磊落……样样都好。
而她九昭也好。
好就好在投对了胎,嫁对了人。
九昭用尾指掏了掏耳朵,将他们的酸言酸语都当个屁放了,只一心装出自己领悟了神帝的良苦用心,有在努力缓和夫妻关系——或眼神威逼,或言辞利诱,她和扶胥言笑晏晏,共饮数杯。
扶胥配合归配合,但无人察觉之处,同她对视的眼神又仿佛在看扶不上墙的烂泥。
好容易捱到宴会结束,九昭硬是喝红了一张雪白面孔。
受邀的宾客们陆陆续续散去,唯独扶胥被神帝留下议事。
九昭本想先行离开,神帝却命她等候扶胥一起返回二清天。
坐在席位上吃了几口早已凉透的菜肴,她生等着殿内的神仙全部离去,实在百无聊赖,便唤来陪同的女婢,一同离开内殿,打算前往璇玑宫的小花园吹风赏景,散散酒气。
行至错落掩映的花木前时,更深处传来几道叽叽喳喳的女声——
“真不可思议,五百年前一成婚就逃去神魔边界的扶胥上神,如今再归来,竟也能跟九昭神姬有说有笑地一同赴宴了……要是不知晓前情,只怕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
“有说有笑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吧?宴上神姬敬酒,上神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
“不过说实在的,我好生佩服神姬殿下,被兰祁神君当众悔婚羞辱不说,和扶胥上神夫妻不睦的消息也闹得三清天人尽皆知,她竟还能装作若无其事。要是我,早就羞得再不见人了!”
“诶,你怎么还叫兰祁神君,快快改了称呼,叫人听见可不得了!”
“知道啦知道啦,哎……谁能想到他为了不娶神姬,宁愿堕入焚业海成为新的魔尊……”
年轻的女声们如同啭啼春光的黄莺,话里有话地议论着九昭和兰祁、扶胥的关系。
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