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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了几岁起有的这毛病。
仿佛和抽烟喝酒一起有的。
父亲的职位越坐越高,对他说真心话的人越来越少,以前熟悉的那些人,要么怕在他跟前说错话,闹出什么拖累,要么想要点便利。
他和人的关系不再纯粹。
但递到他面前的烟却越来越多。
不少人来拜他码头。
一家人同气连枝的道理他不是不懂。
父亲好了,他才能好。
但他不大信命,也不爱倚仗谁,真有想要的活法,得去搏去抢。
因而他心情好的时候,随便扎进人堆里消磨消磨时间,得些自己感兴趣的信息渠道。
没耐心的时候,不管谁来都不见。
外头人说他脾气大。
他只是讨清静。
遇到孟秋的前晚,他刚结束一场应酬。
凌晨四五点,一条道通直刷上一层路灯的黄,车辆疾驰而过却显寂静。
他靠在巷子墙边抽烟,望着对面风铃一样摇晃的叶子,散漫地散酒气。
母亲打来电话,再次叮嘱他别忘了见人。
就为这事儿,她跨了几个大洋十多个小时时差,每天雷打不动一个电话。
他父母也没见过那个姑娘。
他们只接触过她父亲,那个伯父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早前在部队里任职,调岗后作风依旧果决刚毅,很受属下钦佩敬重。
但约莫是个女儿奴,讲起自己闺女笑容满面。
说闺女嘴巴甜,人体贴极了,是知冷暖的小棉袄,不仅守规矩还上进,自己努力考上藤校,没让父母操心。
青春期,父母和她约法三章不能谈恋爱,她还真没谈。
女儿家偶尔娇气任性些,没别的毛病。
老两口一听,做儿媳妇挺合适,便要赵曦亭见见。
赵曦亭望向冗长的夜,提腕,烟夹在食指和中指,眼神没什么情绪,仰头薄薄吐出一口,看着雾气绞上月亮,慢慢悠悠弄脏了快落下去的银盘。
挺无趣。
情爱的事儿小打小闹,他不抗拒,但活到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什么合眼缘的。
都俗。
他也想过,这辈子碰不着顺心意的怎么办。
那就单着。
但倘若见着喜欢的,那就不好说了。
赵曦亭低头嗑了下烟灰,神色漠然,年纪到了,他不见那姑娘,他父母绝不罢休。
他在电话里答应了母亲。
他不是没躲的地方,而是一两分钟能解决的事,用不着废那点心思。
下午赵曦亭没睡醒,或者说压根没怎么睡。
他阖眼躺在床上躺了几个小时,神经的痛感源源不断从太阳穴传递给牙龈,无法入睡。
他没想怎么去缓解,反而描着那抹提醒他尚存活人世的痛觉,快慰地享受起来。
生活需要滋味儿,苦的疼的都行。
赵曦亭知道自己还算聪明。
许多事不用人家讲太明白,他随便看一眼已经摸了个透底,这些人裹着一张虚虚的皮,脏的,见不得光的,什么都往皮底下埋。
正因如此,皮囊世事万千,人性千篇一律,没什么好探索的东西,生命自然就失了许多乐趣。
阮寻真给他发消息说秦小姐到了,他从院子出去见人。
后来赵曦亭想想这一段,是挺阴差阳错。
他和孟秋称得上老天爷的鬼使神差。
赵曦亭第一眼见孟秋。
他离她还有些远,只瞧见晴空白云下,她挺小一颗脑袋挂在窗台上,趴着,细眉杏眼。
离得太远了,五官瞧不出什么来,只感觉她通身气质挺恬静,在神游,过一会儿,似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好大一跳。
她直愣愣看他,唇张得没合上。
即便如此,她神色还算平静。
赵曦亭心底冒了丝笑,产生了对孟秋的第一个想法——
小姑娘瞧着年岁不大,硬学着装老成,还装得十分稚嫩。
只不过那双眼睛清冷坦诚,称得上骨气铮铮,仿佛藏不住什么歪邪念头。
但赵曦亭迈进屋几秒钟的空挡,又转了个念头。
这姑娘不应该答应联姻。
她眼里的熠熠气节和神采,处处体现不是真乖巧无脊梁的性子,除非她想图点什么,才可能答应来见他。
思及此,赵曦亭又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坐椅子上,没什么兴致地等她开口。
然而她却起身给他斟了一杯茶。
赵曦亭看她低眉娇柔的脸。
倒是个聪明人。
她茶里的茉莉花馨和熨暖,创口贴似的贴在他汩汩流淌的痛觉上。
她的意图来历不明。
连同茶一样。
要讨好他么?
赵曦亭没什么犹豫握上了她的手,游刃有余地阻止她倒茶的动作。
小姑娘满眼惊诧,脸上那点平静老成的面具被他搅合没了,她纤弱地跌进他眼睛里,有几秒怔怔地盯着他,不知该怎么反应。
她的这个“不知该怎么反应”,像是不敢,又像是无措。
赵曦亭倏而在心底发笑。
这小姑娘真是张没什么阅历的白纸。
往上画什么,就能印出什么。
做的都是人类最纯粹的本能。
他在那几秒转瞬即逝的笑意里,鬼使神差想象了一下要是这样的小姑娘做他的妻子,接下来的日子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只是个念头。
他故意问,弄痛你了?
她不敢揉,将手藏起来,说没。
赵曦亭后来想了想。
在那个午后疏影横斜的时分——
他是真想知道她全名叫什么,念书念得如何,为什么答应来。
有人逗弄的未来生活,总有些意趣,好过一潭死水。
俗称添点人气儿。
他问她,自不自愿来见他。
她说,是,并且希望有个好结果。
回头望望,她这句话何不是以奇特方式的一语成谶。
直到她问出那句时薪。
赵曦亭重新审视了一遍孟秋。
是挺好。
如果那日阮寻真没有弄混孟秋和秦之沂,他或许不会以看待未来妻子的目光度量她。
当时他那些转瞬即逝的思绪,每一丝每一缕,都促成了他们后面的孽缘。
也称得上宿命。
—
相处之后,赵曦亭发现孟秋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坚强,是在看到那些画的时候。
凌晨两点。
森白的屏幕光从电脑印出来。
画上的人算得上赤。裸。
赵曦亭摸了一支烟,缓缓点上,往椅背一靠,神思难辨地望着那些画。
作画人功底很好,神韵像了九分,少女瓷白的身体微微蜷缩,在浴缸里一览无余。
赵曦亭看得久了,黑夜中,脸色冷成阴白色,像截了一半的白蜡烛,绕着沉沉的烟雾,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