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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谢乔落座,密室的石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息。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突然用袖子捂住脸,发出一声壓抑的呜咽。

这仿佛一个信号,斗室之内,悲戚的情绪瞬间决堤。

“袁太傅,滿门忠烈,竟遭此惨祸,痛煞我也!”

“弘农王何辜,太后何辜,竟遭董賊毒手!”

“社稷飘摇,生灵涂炭,我等食汉禄,却无力回天,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

哭声此起彼伏,众人捶胸顿足,涕泗横流。有人用袖子擦拭眼泪,有人直接用手背抹去鼻涕。

谢乔端坐于席上,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只觉得可笑。

一群空谈误国、优柔寡断的老臣,此刻除了抱头痛哭,宣泄着自我感动的悲愤,又能做什么?

她想起谢均对她的话,耻与这些人为伍。

但只要能除掉董卓,终归是好的,暂且忍耐也无妨。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歇,只剩下零星的抽泣。

身为宴席主人的王允站起身,他的眼眶亦是通红,声音却沉稳:“诸公,哭是无用的,今日邀诸公至此,非为哭灵,乃是共商诛賊良策。”

众人闻言,紛紛止住悲声,抬起头来。

“王司徒所言极是,我等当思良策,舍生取义,共诛国贼!”太尉黄琬用袖子拭去泪痕,慨然应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語,議论开来,但谢乔听来,大多是空谈,缺乏可行性。

群臣商议良久,终于议定。

再过十日,便是天子亲祭社稷之日,依照礼制,董卓身为相国,必当扈从。届时百官云集,禁军护卫,正是人员混杂耳目众多之时,可趁机于祭礼之上,行雷霆一击,刺杀董卓。

议定毕,王允自宽大的袖中掣出一柄短剑,他并不言語,只将剑尖对准案上的青铜酒樽,奋力刺下。

“铛!”

一声金石交击的锐响,尖利刺耳,短剑的剑尖在坚硬的青铜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白痕。

“不诛董贼,有如此樽!”

这句誓言如同一道火星,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血气。

黄琬率先起身,振臂高呼,眼中精光四射。

其余众人亦紛紛效仿,他们挺直跪坐的身躯,攥緊双拳,胸膛剧烈起伏,通红的眼眶里燃烧着决死的意志。一股压抑已久的怒吼从十数个喉咙里同时迸发出来,汇成一股撼人心魄的声浪,在这小小的斗室之内反复冲撞,声如沉雷:

“誓杀董贼!”

“誓杀董贼!”

群臣激愤。

回去的路上,谢乔在马车上陷入了长考。

所谓的社稷祭礼刺杀之策,听来慷慨激昂,实则破绽百出。

等到那日,天子驾临,百官扈从,董卓身为相国,必处于禁卫最森严的内圈。他身边皆是亲信甲士,吕布亦寸步不离。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卿,要如何穿过层层护卫,靠近董卓?

便是真有死士,在众目睽睽之下,又能递出几剑?

一旦失手,打草惊蛇,董卓必将借此大肆清洗,届时不知又有多少人头落地。

此计,必败无疑。

即使,在未来,王允能设计诱使吕布反戈,于朝堂之上,一戟功成。可即便如此,董卓一死,长安雒阳,只会又陷入另一片混乱的血海。

董卓麾下悍将太多,李傕、郭汜、张济,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董卓尚在时,以其威势与权术,尚能勉强约束这群豺狼。没有董卓压制,他们反而会更加肆无忌惮,反噬朝廷。

到时,朝廷将更加不堪,而京畿之地的百姓,又要承受何等惨烈的兵祸与苦难。

密室谋刺的第二日,谢乔便去了董卓府上拜访。

府内仍极尽奢华,且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的军士皆是凉州精锐,眼神狠厉如狼。

董卓正在后堂,他斜倚在宽大的坐榻上,身前矮几上摆滿了酒肉。

谢乔不卑不亢,趋前行礼,而后将漆盒双手奉上,这里面是梁园珍物。“相国赠乔官爵,乔无以为报,特献上前朝珍玩,以敬相国。”

董卓示意侍从接过。侍从打开漆盒,取出一块色泽苍青的玉璧,呈到董卓面前。

放下酒杯,董卓随手将玉璧抓在手里掂了掂,只觉得冰凉滑手,除了雕工精细些,看不出什么名堂。

他兴趣索然,随手就想丢回盒中。

“相国且慢,”一旁的李儒忽然开口,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从董卓手中接过玉璧,凑到窗边的光线下细细端详。

片刻后,李儒转身,神色凝重地对董卓一揖:“恭喜相国,此乃祥瑞之兆!”

董卓闻言,精神一振,探身问道:“文优,此话怎讲?”

“相国请看,”李儒将玉璧托在掌心,指着上面的纹饰,“此璧所用,乃是上等青玉,其上所刻云纹,并非寻常装饰,而是承云之瑞兆,象征天命所归。再看此璧形制,璧中之孔合于天道,正应古籍所载‘天子祭天,以苍璧礼天’之制。最要緊的是这璧上隐語,暗合‘受命于天,有德者居之’。此物于此时现世,献于相国,岂非天意乎?”

董卓听得“天子祭天”“有德者居之”,脸上横肉一抖,眼中贪婪之色大盛。

他一把夺过玉璧,对着光反复看,仿佛能看出花来,口中爆发出一阵粗野的狂笑:“好,好!昭奕,你果然有心!”

翌日,谢乔再次登门献宝。

这一次,她献上的是一套精美的鎏金铜酒器。当漆盒打开,灯火之下,酒器上图案熠熠生辉,夺人眼目。

这套酒器包括一尊、一爵、数只耳杯,工艺精湛,远非凡品可比。

董卓昨日得了祥瑞,今日又见宝物,心中大悦。他当即命人换

下自己的酒具,用这套新器皿滿饮了一爵,口中連声称快。

又过一日,朝会之上。

百官战战兢兢,垂首立于殿下。董卓按剑高立,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谢乔身上。

“谢少府,今日你这官服穿着得体,举止优雅,彰显风范,当记一功。”董卓转而看向御座上的刘协,“当迁谢乔为大鸿胪,方使外族明我大汉之盛,天子?”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然而,在董卓的淫威之下,却无一人敢出言反对,只能暗自咬牙,将满腔愤懑压在心底。

谢乔:?

好家伙,好歹编个其他什么理由吧,衣服穿得好,也能得到加官进爵。

弄权,这就是弄权。

大汉的朝廷,仿佛变成了董卓一个人的沙盘游戏,他可以自定义游戏,任意摆布,随心所欲。

难怪,这世间,乃是她的原世界,有那么那么多的人,对权力的渴望没有止境。

谢乔自队列中走出,来到殿中,对董卓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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