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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如一盆冰水兜头淋下。
方才的意气风发,平定十萬叛军的盖世奇功,非同凡响的朝廷封赏,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处心积虑,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结果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韩遂颓然坐倒,眼神空洞。
良久,成公英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理智。
“主公,事已至此,暴怒无益,亦于事无补。以英之见,此事并非笔误,也非朝廷昏聩。恰恰相反,这恐怕是朝廷的离间之计。”
“离间之计?”韩遂的眼神终于对上了一丝焦,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自己的心腹谋主。
“然也。”成公英颔首,语气沉稳而笃定,“主公与马騰结为异姓兄弟,雄踞西凉,早已是朝廷心腹大患。昔日董卓之乱,凉州兵马威震天下,朝廷对其忌惮尤深。凉州之地,远离京畿,民风剽悍,本就难以掌控。若此次平叛之功盡归主公,主公威望势必大涨,麾下兵马士气如虹,届时整个凉州便再无人能制。到那时,朝廷对凉州則更鞭长莫及,如芒在背。”
“朝廷此举,看似恩宠马騰,实則是主公与马腾之间打入一根楔子。就是要让马腾来摘桃子,就是要让主公心中
不平,生出怨愤。朝廷巴不得兄弟阋墙,甚至反目成仇,刀兵相见。如此,便可坐收渔利,坐看两败俱伤。届时,凉州便如一盘散沙,任由他们搓圆捏扁。”
这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让韩遂混乱至极的头脑冷静下来。
不错,朝廷那些玩弄权术的老狐狸,个个精于算计,怎么会如此轻易让他得偿所愿?
自己的计策虽妙,但终究是阳谋,摆在了台面上。朝廷顺水推舟,却把果实给了另一个人,这一手借力打力,实在是阴险至极。
韩遂的脸色由惨白转为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一个离间计!恨死我也。”
“主公勿急。”成公英见他已经冷静下来,立刻趁熱打铁,继续说道,“计策虽毒,但亦有破解之法。”
他壓低了声音,凑到韩遂耳边,“马腾奉诏讨伐謝乔,必然借道金城。主公大可纵其过境,按兵不动,静观其變。我等正可借此机会,隔岸观火,看清謝乔之虚实。”
“若謝乔当真锐不可当,击败了马腾,则马腾元气大伤,损兵折将,主公再以逸待劳,率精锐之师,迅捷出兵,一举击溃谢乔,则平叛之功,依旧是主公独领。”
“若马腾侥幸得胜,主公,可有什么想法?”成公英顿了顿,语带深意。
韩遂眼中闪过阴鸷,瞬间会意。
若马腾胜,必然也是强弩之末,人困马乏。再从金城借道而返,而他,早已在必经之路上设下天罗地网,只需一声令下,萬箭齐发,伏兵四起。
瓮中捉鳖,一网打盡!
从此,西凉没有谢乔,亦没有马腾。
他照样可以独领这份泼天大功,上奏朝廷,说马腾不幸与贼偕亡,而他报仇雪恨,力挽狂澜。
倘若朝廷不承认他的功劳,又奈他何?
朝廷疲敝,绝不可能对西凉用兵。
想通了这一层,韩遂心中的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算计。
他缓缓坐回大椅,端起冷茶,一饮而盡,只觉神清气爽,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親兵来报:“报!主公!马腾将军已至城外,说要见主公!”
“什么?!”韩遂猛地站起,帐内诸将一片哗然。
这个节骨眼上,马腾親自来了?
他来耀武扬威?
韩遂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想下令不见,甚至动了埋伏刀斧手的念头,将他赚入帐中,斩杀于此。
“主公,不可!”成公英眼疾手快,立刻出声制止。
他看到了韩遂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机,知道主公此刻情绪激动,极易做出冲动之举,酿成大错。
随即快速而有力地说道:“主公若此时不见,或行不轨,反中了朝廷的下怀。马腾此来,究竟是何用意,尚未可知,主公不可轻举妄动,自乱阵脚。”
韩遂深吸一口气,强行壓下心头的杀意。
现在,他必须忍。
不仅要忍,还要装作大度,装作毫无芥蒂。
“先生说的是。”韩遂语气平缓下来,他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扯乱的衣冠,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帐外親兵道:“传令下去,开城门,备酒宴,我亲自去迎我那贤弟!”
西凉八部见主公压下了怒火,纷纷松了口气。
城门大开,尘土飞扬,马腾一身戎装,身形魁梧,龙行虎步地走来。
“文约兄!弟来迟也!”马腾声如洪钟,带着一股豪迈之气,远远地便朗声大笑,丝毫没有察觉到诡异的气氛。
韩遂脸上堆起熱情的笑容,大步上前。“寿成贤弟!何言迟也?你能来,为兄高兴不及!”
“数月不见,兄长风采依旧!”
“贤弟亦是愈发雄壮了!”
二人四手相握,勾肩搭背,状极亲热,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回城中,俨然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帅帐之内,残局已被迅速收拾干净,重新摆上了酒宴。
两人落座,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成公英等少数心腹作陪。马腾身后带了庞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融洽的氛围中,二人的关系迅速升温。
马腾放下酒杯,看着韩遂,满脸诚恳,甚至带着几分愧疚:“兄长,此番前来,弟心中有愧。弟心里清楚,兄长上奏朝廷,为西凉奔走,弟皆看在眼里。凉州牧,舆亭侯,本该是兄长的。可惜,天子……”
“无妨。”韩遂摆了摆手,大义凛然地打断了他,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怨怼,反而充满了包容与理解,“你我兄弟,谁被天子恩宠都一样。朝廷里那些长于深宫、专好弄权的酸儒腐臣,自以为一道诏书,便能使你我生嫌。实则哪里知道,我等结为兄弟,情同手足。”
“想当年,西凉巨变,你我歃血为盟……”韩遂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追忆的沧桑。
马腾接过话,感慨万千:“……祸福与共,誓同生死,多年未曾相负。”
……
“你我兄弟一场,足称得上肝胆相照。”
说到动情处,韩遂眼中热泪盈眶。
马腾亦是动容,反手握住韩遂的手,声音几乎哽咽:“我恨不能与兄长一母同胞!”
韩遂用力回握,亦是嗓音沙哑道:“可惜你我各有扈从,军务缠身,否则,真想日日与贤弟饮酒畅谈,抵足而眠。”
二人长久对视,所有的误会与隔阂都在这番推心置腹的交谈中烟消云散。随即再次举杯,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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