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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是马厩中腥臭的呼吸,是咬住脊柱的铁环,是二十年中溃烂不止的旧伤。

是再也无法挺直的脊梁,和这一夜,忽然梦回的少年时。

小将军道:“那时候,我们在灵籁台上听经,远远看着殿下,谁都不敢上前。谢不周,你还记得吗?

“你说,你已背熟了上千条长留律,能承得住家中余荫,我却只会走马斗鸡,定会被殿下赶出去。你真刻薄。

“我从军时,也是你来送我,风蚀古关,那真是个荒凉的地方,我每次送信,都觉得路很长,怎么也赶不到。

“哪怕我拼命地跑,连马儿都倒毙在路上,也赶不上……怎么也赶不上!

“要是我再快一点,赶在磐园雹雨之前,是不是你就不会像今日这样?

“我好像只闭了一下眼睛。比学宫里打盹还短暂。怎么天地间,所有人,所有事,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背后数不尽的血窟窿,还残留着冰箭的痕迹,疏疏地透进,一束束渗血的月光。

时隔多年,不周回答这个问题的方式,已变得阴冷而偏激,他说不出口。

——你是最英勇的将士,我是二十年后,尚且偷生的恶鬼。

——但是没关系,就当这一切血泪未曾坠地。今夜过后,我们就能陪着你,永远回到二十年前的故国。

只是小将军一转念间,又豁然开朗,转头看着他,道:“王城的灯火,很久不见了。等杀完这些尸兽,陪我去看花灯吧?”

不周伸手,扯过缰绳,让灵马载着二人,在这无解的风雪中,向月下狂奔!

玉壶光转,万千亡魂归帝所。

能雪恨吗?

可为什么,依旧遗憾无穷?

一切不该归去的,不愿戛然而止的,永远停留在昨日的……

谢霓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银蓝外袍斜垂,银钏静默在肘间,可整张面容,都笼在急促的明暗变化中,仿佛在慈悲与暴怒间厮杀。

呼——

风声中,忽然雹雨大作,一道身影从中闪出,半张脸融化了,更为粗犷狰狞。

雹师毫不停留,径直往灵宫偏殿冲去。

那一座小神龛里,供奉着一尊长了青苔的神像。

缑衣太子的慈悲法相,缺了半边脸。

那半张石制面具,就握在谢霓手中。

第194章 雪河永夜

谢霓镇守的地方,必然是这片鬼蜮的力量本源。

趁谢霓还没有动作,雹师挥出长枪,向神像扫去。

下一瞬,他鼻端就传来一阵剧痛,如牲畜被打上鼻环一般,竟倒飞出灵宫,沿着长阶滚落下去。

谢霓的手指只是轻轻画了个圆:“知道了,又如何?更何况,二十年前,我就杀过你一次。”

今夜雪练百般谋算,仅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被彻底翻盘。

雹师的眼神狠毒至极,却还哈哈大笑:“倒是我小看了你,那个人不在,你怎么不再坠一次楼了?”

二人在夜雪中,对视一眼。

谢霓只是居高临下而已。

雹师却目光闪动,二十年一转眼,谢霓竟能走到这种地步!

二十年前……

灵籁台上,一袭银蓝冕服的长留太子,和眼前衣衫凌乱的影子,像,又不像。

幽蓝色的法阵光芒,一轮又一轮从少年谢霓身上晕散,从没有枯竭的时候。

当时,长留王已被霜女伏击,成了废人。素衣天观观主合道,失去了最顶尖的高手,所谓的长留小太子,该吓得躲在先王灵位底下哭才是。

他怀疑那是水银镜的投影,用来稳固人心。

长留太子却手诀变幻。一场刚柔并济的飓风席卷了战场。

柔风卷起漫天飞絮,抢在暴雪之前,掩埋了将士的尸骨。

人间炼狱没有撼动谢霓,战火洗濯下,护城大阵变得更稳固。

直到……

雹师布下了生平最得意的陷阱。

长留密不透风的大阵,终于被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一堵冰墙从翠幕峰底升起,挂着一整列来自素衣天观的首级,和谢霓目光相对!

弟子们年轻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长老须发皆白,嘴巴大张。

他们胸膛豁开,喷出雪粒,化作数以百计的雪鬼,向街巷扑去,浩劫才刚刚开始。

雹师用雹子敲击头颅,像敲响编磬,敲出高高低低的呼唤。

“恶虹——”

“恶虹——”

“好痛啊……救救我们!”

谢霓伏案起身,身形却是一晃,直直跌下了灵籁台!

围城战中,这面坚不可摧的明镜,终于被砸破了。

雹师手里因而冒出一支肉香,透出晶莹纯白的辉光来。其中蕴含的功德,让他狂喜。

如今回想当日,他还能清楚地记得,那支肉香的清香纯美。

当然,远不及谢霓当时的眼神,更让他亢奋。

掉下来吧,摔进人群里,摔个粉碎。

可惜,那道蓝影被一把扯住,拥进一道身披重甲的怀抱中!

红衣披甲的男子单膝而跪,才堪堪在台边截住了谢霓。

灵籁台边风声呼啸,这个怀抱仓促至极,谢霓没有声音,只是把脸颊抵在对方胸前,极其用力,连牙关都在发抖。

“我来迟了。宫中没事,先头那一队雪练,我带卫兵截住了。”披甲男子道,牢牢搂住谢霓的黑发,像安抚什么负痛挣扎的灵兽似的,又无措地亲吻他苍白面颊,一点点抹平他皮肤在盛怒下的战栗。

“我要他们死。”

“嗯。”

翠幕峰下,红莲席卷。

谢霓的目光直直望向雹师的方向,水银泻地似的辉光,含泪似的,倒显得他手里的肉香黯然失色了。

谢霓的声音,被劲风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送了过来。

“两军阵前,我拿你祭旗!”

“乳臭未干——”

雹师大笑未止,那风声已化作一支风箭,直直钉穿了他的上唇和鼻子,鲜血喷出,又一弯,打上了个硕大的牛鼻环。

而二十年后,谢霓骨子里的刁毒狠辣依旧未变,这极具侮辱性的鼻环,又拴住了雹师!

可这一次,没了祭坛,他已一败涂地。

谢霓的眼神中,连恨也泯灭了,看他如看尘泥。

雹师咧开嘴:“你的姘头呢?他回到你身边了吧,怎么同去祭坛,回来的就只有你一个了?”

这一下,他如愿看到了对方的眼神变化,仿佛幽魂化为厉鬼。

“哈哈哈哈!他死了?为了这群野鬼,区区故人,又算得了什么?”

谢霓缓缓道:“你想速死,还没那么容易。你把他们称为野鬼?”

雹师身上都是被撕咬出的缺口,只是被寒冰修补过,还能动弹。

闻言,他脸色微变,往天上望了一眼。

一双带有淡白斑纹的眼睛,已在空中浮现。

就是这双眼睛,笼罩了整座影游城。哪怕他化身飞雹,也能把他一片片地揪出来,引来影子的撕咬!

谢霓道:“你放过焰口吗,做过水陆道场吗?经年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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